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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一聽直接恨得咬牙切齒。
什麼叫沒福?
瑕兒聰慧乖巧,又體貼父母兄長,如何就沒福了?這豈不是咒她去死!
這個家,果然是住不得了!
要說三房兒子中,最不受寵的自然是二房,而最得寵的卻是三房,如今杜海要出去浪蕩,于氏不願全動自己的私房,所以不僅找了二房,也叫大房出錢。
然而大房的日子過得卻比二房更緊吧!
杜江平日跟著親爹杜平做活,一應錢財往來都不過他的手,除非自己擠時間接私活兒,實在難碰到銀錢。周氏身子不中用,一天竟打不了兩個絡子,三丫倒是乖覺,可手藝有限,一天拼命下來也只得十來個錢;四丫性格浮躁,針扎似的坐不住,反倒不如周氏。
且周氏早年強行產育傷了根本,留下病根,常年病著,賺的這點錢怕還不夠買藥湯……
雖然杜寶得臉,二老時常用私房貼補,可不過吃食衣裳之類,並換不來錢,那也都是有數的。
是以于氏剛一說要大房拿五兩銀子,不亞於一道驚雷劈在周氏頭上。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身子都軟了,頓時搖搖欲墜,站都站不穩,勉強擠出點乾笑來,聲音嘶啞道:“咳咳,娘,這,這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實在是拿不出啊。”
于氏立刻瞪圓了眼睛,兩道眉毛似乎也要從額頭上飛出去,高聲道:“好啊,平時你吃那些就有錢,這回輪到我兒要辦正事,就沒錢?好個孝順媳婦!當我兩隻眼睛是瞎的麼?”
周氏氣得不行,心道小叔哪裡是辦正事!
又聽于氏嚷嚷,說什麼二房都拿了幾兩,周氏又想,弟妹也是苦,怪道方才見她眼睛都是紅的,平時被你們欺負的那樣兒,我看了都不忍心,虧您還好意思拿她出來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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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二房這邊,杜文見妹妹好不容易打結子掙了錢,竟然還給自己買紙,不由得十分感動,直說:“你該自己留著買花兒戴。”
杜瑕就笑道:“哥哥竟也計較起來,不過一刀紙罷了,也要不了幾個錢。”
王氏聽後忍俊不禁,說:“眼見著如今你竟也財大氣粗起來。”
杜瑕想了下自己僅有的一兩銀子私房,真是連本書都買不起,也跟著笑。
杜文自然知道妹妹給自己買的青竹紙更好,可到底太貴,又是激動,又是感慨,說自己用那黃草紙練字也極好,實在不必如此奢靡。
杜瑕笑了一回,正色道:“哥哥是正經讀書人,難道竟不如我明白?殺豬還知道把刀子磨快了再動手呢,更何況練字這等大事。虧哥哥常說日後想要抄書賺錢,可你若總是用這黃草紙練字,要等到何年何月。倒不如眼下你用好紙快些練好,日後抄書也便宜,到時候想給我買什麼不好?怕到那時三兩、三十兩都賺得,誰還在乎區區三十文錢?”
杜文也覺得有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越發用心練字,珍惜用紙。他知道自己平日讀書所耗甚大,妹妹又年幼,本該被寵著,可年紀小小卻知道努力賺錢,給自己買東西,他這個當哥哥的白痴長几歲,卻沒賺過一文錢,給家人買過一樣東西,不由得十分慚愧。
王氏看出他的心事,忙笑道:“你們兄妹友愛原是好事,你也不必著急,聽說讀書很是一件厚積薄發的大事,竟是水磨的功夫,急不得一時。你妹妹說的很是,你有如今心疼的空,倒不如好生念書,日後做了秀才乃至舉人老爺,且能蔭庇一家呢,幾十個錢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誰先誰後。我們本是一家,正該團結一心,何苦斤斤計較,反倒沒趣。”
杜文聽後便覺醍醐灌頂,果然不再計較,只是兄妹感情越發好了。
卻說大房那邊周氏說沒錢,反被婆婆訓了一通,當晚便頭痛起來,翻來覆去嚷了一夜,杜江便不由的對弟弟和爹媽有了怨氣,也梗著脖子說沒錢。
于氏大罵他不孝,他就把兩手一抄,蹲在炕沿下面抱怨道:“娘也不必扯那些有的沒的的,我平日為人如何,街坊四鄰心中自有公論,且不必說那個。再要說不孝,也斷沒有哥哥孝敬弟弟的道理!他如今也大了,兒子都有三個,不說好好幹活置辦家業,卻又往哪裡耍去?”
“真要我說且不必去,什麼勞什子遊學,有那個志氣倒先作一篇文章出來,叫先生念了喝個滿堂彩,也好再說遊學!”
“只說這些年我與二弟接濟了他多少,原不指望他還,可也不該這麼填不滿,我也是有婆娘兒子的人,就是兩個女兒日後也要置辦嫁妝,寶哥更要科舉,哪裡經得起這樣耗!”
于氏氣個倒仰,也不管旁的,只是一味的呼天搶地,越發的叫起屈來,見杜江仍不服軟,她乾脆就把兩隻眼睛一閉開始數落。
從當初逃荒時如何艱難,她跟杜平如何帶著兄弟幾個跋山涉水,又冒死去偷吃搶喝,恨不得咬破指頭放血,豁出命去將他們拉扯大。現在眼見著她老了,不中用了,就開始不愛護兄弟,又雲如此這般她就是死了也不能閉眼……
杜江一貫對爹娘偏疼幼弟很有意見,只是覺得自己終究是老大,凡事要忍讓,哪知杜海竟是個混帳二流子,不學好不說又得寸進尺,這麼下去自己一大家子豈不都要被他拖垮?
況且眼下兒子□□書,又有兩個丫頭未嫁,日後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攢錢尚且不夠,哪裡又來的餘力到處潑灑!
于氏繼續哭號,杜江也被惹惱,乾脆甩臉子出去了。
于氏萬萬沒想到長子竟也敢違抗自己,一時都愣住了,還是外面牆根兒底下抽旱菸的杜平見兩人鬧得不像,掀帘子進來喝止:“大晚上的,別嚎了!”
于氏果然立刻不哭了,也不拍大腿了,卻指著外面罵道:“看看,看看,一個個的翅膀硬了,這就要抖起來,連我這個娘也不放在眼裡!我就說那個周氏不是什麼好的,險些生不出孫子不說,這回又挑唆著兒子跟我作對!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說著,竟就要找鞋下炕。
杜平被她嚷嚷的頭漲,不由得抬高了聲音,瞪眼道:“你且消停些吧!”
見他真有些氣惱,于氏也不敢捋虎鬚,訕訕的住了嘴,重新挪回炕上。只是到底不甘心,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杜平狠命抽了幾袋煙,最後將菸袋鍋子往鞋底用力磕了幾下,道:“你這幾天再跟他們說道說道,若是實在不中用,就先用你我的私房添補上。”
一聽要動用私房,于氏便如同被割了肉似的疼,又嘟囔了大半宿,吵得杜平也不得安生。
第十一章
那日周氏被婆婆搶白一番,就存了心事,又怕公婆還揪著不放,或是放出去自己不孝順之類的話,她就真的不用活了,因此病情突然加重,不過三天竟就下不來炕。
杜瑕聽後也十分驚訝,王氏也愣了半晌,又抽空去看她。
一進門,王氏就被唬了一跳,脫口而出:“大嫂,你怎得就這樣了!”
這才幾天不見呀,周氏竟瘦成了一把骨頭,兩隻眼睛都深深地瞘下去,雙頰凹陷,眼底烏青,活像骷髏了。
見她進來,周氏狠命咳嗽幾聲,又掙扎著要坐起來,王氏連忙按下。
“也不是外人,哪裡就講究這些。”
周氏也實在起不來,略有個意思就順著重新躺回去,剛要開口,兩眼就滾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