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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清寒初入朝堂的官職就不低,聖人也看重,頭一年就得了恩典入宮,也就是後頭在外打仗那兩年,杜瑕跟著缺席了,可當真一點兒都不遺憾。

    大過年的,一群平日裡威風八面的人鵪鶉似的擠在一處,就算每張案子左右都有火盆也不頂用,哪裡還有往日裡針尖對麥芒的勁兒,只當一回難兄難弟吧。一個兩個凍得鼻子尖兒都通紅,迎著寒風吃冷菜,就著雪花喝冷酒,真不知道這是隆恩呢,還是聖人想藉機會發發這一年下來的怨氣。

    還不能光吃喝,得應酬,甭管身邊坐的是平時熟不熟的,聖人在上頭看著呢,都得沒話找話說,可又冷又餓的,又怕吃東西的時候聖人突然問你話,還真不敢吃,所以往往聊天也是驢唇不對馬嘴的瞎聊。

    這個說月前我家剛添了個孫子,白胖!

    那個接話說怎麼瞧著王大人的鬍子該剪剪了,你瞧底下都沾上菜湯了……

    就這麼著,竟然真能聊下去,還都面上帶笑!

    所以一進臘月,下頭的人將兩個主子的禮服翻出來檢查,杜瑕就開始愁,心累。

    串門的時候,何葭就說了:“你怕什麼?慎行出息,今年你們能在殿裡頭,暖和著呢!”  

    不說還好,一說杜瑕就苦了臉,當即道:“還不如在外頭受罪呢!”

    就聖人如今的身子骨,頂了天就是出來說句場面話就得回去休養,還不得皇太子操持啊?可就皇太子那個人,誰不知道如今已經被牧清寒得罪死了,要跟這樣的在一個屋裡坐一晚上……想想就覺得渾身刺撓!

    何葭一聽,也點點頭,道:“可不是怎的,慎行在武將裡頭位子高,越發要靠前了。”

    “就是這個理兒,”杜瑕嘆了口氣,又挺羨慕的瞧了瞧她的肚子,道:“你也是趕巧了,這孩子體貼呢。”

    眼下何葭有孕在身,就報了上去,宮裡頭也不好折騰,特許杜文跟她夫妻二人都不必入宮,當時杜文真是頭一回這麼誠心誠意的謝了恩。

    本想著好歹把媳婦留在家裡,哪成想遇到這種不花錢就能賣好的事兒,皇太子還真不糊塗,一下子就准了兩個。

    想也是,大過年的,本就是合該全家團圓的日子,人家媳婦又懷著孩子,沒道理叫男人形單影隻的入宮,剩下娘兒倆乾等的,索性就都甭來了吧。  

    臘月二十五那天,盧昭和龐秀玉也過來走動。也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剛一見面杜瑕就覺得龐秀玉好似有心事一樣,就連盧昭的笑意也不如往年舒朗了。

    不過想也是,這頭打了勝仗,且過年又要慶賀了,可南邊還沒塵埃落定,人家的爹還生死未卜,哪裡歡喜的起來。

    牧清寒拉著盧昭去前頭喝酒去了,杜瑕就和龐秀玉一塊往屋裡去,靠著暖爐說話。

    龐秀玉往四下瞧了幾眼,乾巴巴的笑了幾聲,就問:“怎麼沒見毛毛?”

    杜瑕就道:“我娘想他了,這幾日叫過去玩。”

    龐秀玉哦了聲,就不開口了。

    她性格爽直,心思也不大細膩,是個藏不住話的,杜瑕瞧不下去,就拉著她的手道:“大姐,咱倆誰跟誰?雖不是一個娘生的,可相處也是掏心掏肺的,這些年下來跟親的也不差什麼了,有話你儘管只說,跟我忌諱什麼呢!”

    杜瑕一起頭,就見龐秀玉的面色刷的變了。

    她反手抓住杜瑕的,一張嘴,聲音里竟然微微打了顫:“妹子,我真是怕呀。”  

    這下杜瑕是真的呆住了。

    拼命大娘也會怕?

    龐秀玉打小在軍營裡頭長大,便是兩軍對陣的衝鋒場面也是見識過的,那等血肉模糊的情景都不覺得怕,如今在這開封城內,又有什麼事能將她嚇成這個模樣?

    杜瑕忙摟著她安慰幾句,又叫人端了熱騰騰的紅豆甜湯給她喝,這才好歹平靜了些。

    龐秀玉就道:“我知道自己個兒腦子不大夠使,可我也不是傻子,我會看呀……你也是知道的,你大哥一直想去南邊,哪怕就是老人家沒了呢,好歹活見人死見屍。可太子不准啊,聖人又成了那個樣子,哪裡見得到!原先他只是吃酒,這倒也罷了,後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了。你大哥這個人,心直口快,不大招人待見,身份也敏感,來開封這麼些年了,統共才能跟幾個人說得上話?可打從上個月起,他就時常往城裡來,總是醉醺醺的家去,偶爾問起跟誰吃酒,是不是需要請回來,他也不說。”

    說到這裡,就是杜瑕也覺得不對勁了,龐秀玉更是紅了眼眶,兩隻手開始哆嗦。

    “我們倆也是相互扒拉著過來的,誰的至交好友誰沒見過?他什麼時候瞞過我?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杜瑕的手也開始抖了。

    眼見著就要過年了,而老話就說“熬得過冬,熬不過春”,誰知道聖人能挺到什麼時候?偏偏到這會兒了還不立儲君,皇太子和二皇子都要急瘋了!到時候聖人一旦撒手西去,可不得天下大亂!

    這邊兩個女人已經開始怕了,那頭書房裡牧清寒把門一關,叫阿唐和張京帶人從院子外頭就開始守著,不叫誰也不許進。

    不等落座,牧清寒就盯著盧昭,道:“兄長,如今我還能叫你一聲兄長,可你若不懸崖勒馬,明年我就只能給你上香了。”

    盧昭的身子僵了僵,竟沒反駁,只是苦笑道:“沒想到咱們都隔著這麼遠了,竟然還是沒瞞過你。”

    頓了下又有些後知後覺的點點頭,道:“是了,也是我糊塗了,你掌管禁軍,什麼風吹草動能瞞過你呢?”

    聽他親口承認和單純自己猜測的感覺真是完全不一樣的,牧清寒當即把眉頭都擰起來了,強忍怒意道:“你這是逼宮造反,明白嗎?是要株連九族的!”

    牧清寒素來相信自己的直覺,自打那會覺得不大對後就一直叫張京帶人暗中盯著,然後驚愕的發現盧昭竟然開始同二皇子來往了,兩人在暗地裡收攏禁軍!  

    盧雍盧老將軍的根基在南邊不假,可大祿朝的禁軍素來是本著“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原則,三年一回全國各地輪換駐防的,所以禁軍之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曾經在盧將軍和龐將軍手下待過,受過他們的恩惠。

    之前南邊告急,皇太子借刀殺人,為自己杜絕後患的做法已經叫許多人不滿,這會兒又有了盧昭的遭遇,一旦他從中聯絡,多少人群起響應!

    “我哪裡還有九族!”盧昭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額角的青筋蹦蹦直跳,眼睛裡幾乎要淌出血來,“父族、母族、妻族,我們兩個家裡的人都叫朝廷做了填旋了,哪裡還用得著他們來殺!”

    說著,他又攥著拳頭站起來,用手狠狠指著北邊,道:“邊關告急,他明知南防線空虛,竟還拖了一夜才下旨。一夜啊,多少百姓和將士就再也睜不開眼了!我回來了,想去南邊看看,哪怕就是死了呢,可他偏不叫我去!是擔心我嗎?是擔心我去了,龐家和盧家的舊部見了我之後起了反心!”

    “就這麼拖啊拖,如今叫我去我也不用去了,還去幹嘛呀,啊?怕是屍首都風乾了!”

    盧昭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掉了淚,他強忍著不哭出聲,可越是這種壓抑的哭法,越叫人難受。

    牧清寒知道,以盧昭的性子,若是出了這麼大的事還無動於衷的話,反而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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