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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盧昭並非那種聽不進別人話的人, 愣了下之後便重新抱拳,鄭重道:“是愚兄莽撞了, 我原是個粗人,杜家妹子、何家妹子原諒則個!”
兩個姑娘原不曾想他竟然這樣好說話,說改就改了,沒有一絲不情願,當即對他好感大增, 雙雙行禮道:“不敢, 原是我等任性, 倒叫大哥見笑了。”
眾人這才落座, 說著閒話。
聊了一會兒之後, 盧昭與金仲見兩個姑娘雖是女流, 可見識實在不凡,不是尋常閨閣弱質, 話題也就漸漸轉移到了當今政策和朝堂局勢, 以及邊關險境上去。
杜瑕與何葭一個心智成熟, 一個長期成長在官宦家庭中, 對政事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解, 且切入點又與牧清寒等人不同,時常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少卿, 盧昭之妻龐秀玉也到了,眾人都起身相迎,紛紛熱情招呼。
盧昭更是將她拉至跟前,指著杜瑕與何葭贊道:“素日裡你只說憋的慌, 沒個人說話。這兩位妹子俱是心思敏捷之輩,遠非常人可比,難得也愛侍弄馬匹,我與他們情同兄弟,你們也不要生分了,無事只管一同耍。”
杜瑕和何葭都行了禮。
就見來人身量高挑,螳身猿臂,濃眉大眼,膚色不似尋常女孩兒嬌嫩白皙,穿一身縮口騎裝,腳踩馬靴手拿馬鞭,端的威風凜凜,只把人都鎮住了。
龐秀玉出身武將世家,比盧昭還大一歲,幼年時期多與士兵將領打交道,也是弓馬嫻熟,英姿颯爽,功夫一流,又天生巨力,擅使雙鐧,端的是個女豪傑,真要交起手來,也未必遜色於盧昭。
只是這麼一來,天長日久的,龐秀玉幾乎就成了一個假小子,出入前呼後擁只有一群兄弟,竟無女伴?
在老家都這樣了,這兩年她跟著盧昭來到人生地不熟的開封之後,處境越發艱難。
盧、龐兩家親信基本上這幾年都已經被打散,發放到全國各地,彼此之間往來艱難,也是有些自身難保的意思。
而京官系統中的武將又忌憚他們背後所代表的勢力,除非過命的交情,否則不敢輕易伸手表達善意,生怕被聖人猜忌,引火燒身。
至於文官就更不用說了,連何葭這種文官家裡的另類都不大招人待見,更何況龐秀玉這般等閒三五個男人都近不得身的真武將之後?當真是能多嫌棄就有多嫌棄。
好歹盧昭還能去上學打發時光,可龐秀玉就慘了,讀書寫字非她所好,逛街購物也無興趣,更無人可交際,只能天天在家中與一同跟著進京的幾位心腹下屬切磋,再者打打馬球。
然而打馬球場地小了施展不開,至於切磋……大家也都是從小一處長大的,對於彼此的招數和本事心知肚明,對戰久了只如隔靴搔癢,憋的渾身都要長毛了!
今日龐秀玉本來也如往常一樣在家射箭做耍,卻見跟盧昭出去的心腹去而復返,說他在某同窗家中同幾個好友一處吃酒,也有女眷在,叫她也去。
龐秀玉知道盧昭外粗內細,對方雖然是文人,可既然叫自己去,必然是對了脾氣的,當即也不推辭,回房換了衣裳,翻身騎了自己的高頭大馬飛馳而來。
杜瑕和何葭在打量龐秀玉的同時,龐秀玉也在觀察她們。
就見眼前兩個形容秀美的年輕姑娘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瞧,眼神中卻無一般讀書人家的輕視和避之不及,滿滿灼熱的讚嘆,心下微微感動。
她當即也是熟練的一抱拳,笑道:“見過三位兄弟,兩位妹子!”
眾人也慌忙見禮,何葭一雙眼睛幾乎都要粘在她身上。
這視線著實太過火熱,龐秀玉自然有所察覺,也轉過頭去看她。兩人視線交匯,何葭先是一愣,繼而一張粉面竟然也慢慢漲紅了。
杜瑕卻知她心思,當即笑著去刮她的臉,道:“當真稀罕,你竟也有害羞的時候?”
不說到罷了,一說之下,何葭的臉兒越發紅了,倒還端的住,雙眼閃閃發亮的對龐秀玉道:“好姐姐,你可真好看呀,這般威風,改日跟我們一起騎馬打球可好?”
眾人都笑了。
龐秀玉也是愣了半晌,說自己彪悍、粗魯、粗俗、瘋癲等等的不計其數,可還真沒有人這樣大咧咧的誇過自己好看!
若非何葭神情太過真摯,她真要懷疑對方是在諷刺了!
這日宴會當真幾近完美,賓主盡歡。
杜瑕“創造”,劉嫂子改進的毛血旺受到眾人歡迎,尤其是盧昭和龐秀玉兩個蜀地出身的人更是讚不絕口,吃的不亦樂乎。
要說一個人背井離鄉來到其他地方,人生地不熟,除了那份發自內心的孤獨寂寞感之外,恐怕最叫人難以忍耐的就是口味上的不適應。
盧龐兩家乃大半個軍武世家,不拘小節,對於吃喝方面都不大講究,因此當時被傳到開封時只帶了幾個心腹,壓根兒就沒考慮過廚子。
結果來了之後才發現,外面的流言蜚語或明槍暗箭他們到能忍受,唯獨一個胃口,真是遠離家鄉時日越久越發難熬。
他們不願意僅僅為了滿足口腹之慾,就學著某些作風奢靡的家族一樣鋪張,還是堅持像普通開封人家那樣出去吃飯。
然而開封川菜館少不說,那麼寥寥三兩家,竟還為了儘可能多地吸引顧客,在原本口味的基礎上做了調整,以此迎合開封本地食客……
就是這個毛血旺雖然是他們以前從未聽過的菜餚,可是又麻又香又辣,紅通通油汪汪一片著實誘人,比想像之中更加符合他們的口味。
大約盧昭和龐秀玉真的是給憋壞了,也不跟他們見外,今晚這麼一小盆毛血旺,就給他們兩個人就幹掉了三分之二還多,其他人幾乎沒來得及下筷子就沒了。
哦,對了,下剩的紅油辣湯也給他們拌了飯……
金仲是江南人士,口味十分清淡,哪裡見過這樣的菜,又哪裡見過這樣的吃法?一時看的都呆了。
因為好奇,還是主人家特意準備的,他也略嘗了一筷子,然後就噴涕咳嗽不停,一口氣灌了好幾杯涼茶,再也不敢碰了。
難得盡興,且明日就是假期也不必上學,飯後大家也不著急走,先討論一回馬匹,又不知誰提議的要射箭。
杜家一雙兒女如今還只停留在熟悉馬術的階段,弓箭也只是略摸過兩回而已,哪裡比得了這個。
再一個金仲也不是這上頭的人,何葭力氣還小呢,準頭也有限,就都有些遲疑。
眼見著人去了一半兒,牧清寒改口提議說:“眼見的天都黑了,外面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不說,也起了風,冷得厲害,莫要出去折騰了。不若咱們投壺吧,每一輪最後一名給一名用心備一份年禮,如何?”
話音剛落,金仲就拍手笑道:“這個主意好,賭注也有趣,我就來這個。”
盧昭卻問:“那若總不得頭一名,或是得了其他名次的人,豈不是要落空?”
金仲就接口道:“這個卻怕什麼,對了這兩個排名的人多幾份,或是應他一個要求。其他的該如何便如何也就得了。”
眾人紛紛說好,當即叫人準備投壺和箭矢。
開封人民的精神生活極其豐富,花樣繁多,層出不窮,文的有琴棋書畫,品茶論酒;武有刀槍棍棒,彎弓馭馬。還有許多綜合了多種娛樂方式延伸而成的新型活動,比如說流觴曲水,比如說捶丸,比如說投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