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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來與人為善,但凡不被惹急了,斷然不肯說一句重話的,可見今兒杜寶陰差陽錯傷到杜瑕的事,著實觸到她的逆鱗。
母親便是如此,只要她真心疼愛孩子,便本能的將一腔熱血、滿身骨肉都肯獻出了,哪怕傷了自己,也不肯叫孩子有一絲不妥。如今女兒竟是為了救自己鬧得這樣,叫她如何不恨?
稍後塗完藥膏,王氏到底不放心,又想著自家女兒也是愛跟兒郎一般讀書作畫,這回傷到的又是右手,生怕留下什麼症狀,當即叫人套車,要去找大夫瞧瞧。
杜瑕也知道這副身體尚在發育之中,骨骼脆弱,且此刻著實疼痛得很,也不反駁,只跟著往外走。
娘兒倆帶著兩個丫頭,剛一出門就迎面碰上送走了杜江父子的杜河。
他剛一開口,王氏就先如母獅一般跳將起來,二話不說撲上去廝打他幾把,凶神惡煞道:“都是你的好兄弟,你的好侄子!既已分了家,怎得又來禍害我苦命的閨女,你去跟他們說,便是日後他們死在外頭,我也不見了!”
不說還好,王氏簡直越說越來氣。
那什麼杜江杜寶的,可不就是眼前這混帳男人的兄弟侄子?!偏他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非裝什麼熱心腸,如今又害到了自家閨女!
杜河被打懵了,剛要問情況,就見王氏已經帶人上了車,女兒的丫頭替她捧著一條胳膊,於是他也慌了神。
王氏不管他,只指揮著人套車,又親自扶了杜瑕上去,扭頭對自家相公繼續發狠:“這大房就是來討命的!當初四丫沒害死瑕兒,如今就換了她兄弟來作踐,一色的混帳王八羔子!若日後他家的人果然再敢登門,我就先同他們拼了命,再與你和離,帶著女兒自己過活!”
說罷,也匆匆爬上車,朝著醫館去了。
杜河在原地兀自發懵,想要細細問明緣由吧,知情人都走了,當即也顧不上許多,慌慌張張的牽出來一匹大青騾,狠命抽打著攆人去了。
所幸陳安縣不甚大,如今路上也沒甚行人,是以暢通無阻,坐車不一會兒工夫就到了一處叫玉順堂的醫館。
坐堂的是個老大夫,年紀雖大,精神頭兒卻還好,做事也麻利,只略一看就斷言杜瑕這是外力所致的挫傷。
王氏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那大夫道:“到底傷著經絡了,說不要緊卻也有些個要緊,她小小孩兒的,身子骨兒還沒長全,需得好好將養。”
王氏忙點頭如啄米。
那大夫輕輕沾了杜瑕皮膚上尚未乾涸的藥膏,放在自己鼻端聞了聞,點頭:“倒也對症,只是藥性剛猛了些,又粗糙,她嬌滴滴的女孩兒用多了不好。如此,我開個方子,你們先吃著,過幾日再來給我瞧瞧,看是否需要調整。”
王氏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也豎起來,生怕漏了一個字。
“她如今年紀還小,恢復的也快些,只是萬別再傷著了,這兩個月都別太用力,也勿要太過勞累,多吃些骨頭湯養著吧,也別受涼。”
這會兒杜河也來了,王氏不理他,只又問大夫道:“我這女孩兒素愛讀書寫字,每日早晚都要寫十張大字,如今可礙事?”
那大夫略有些驚異的瞅了杜瑕一眼,微微挑眉,道:“讀書倒罷了,別用這隻手拿便罷,寫字,且暫且放一放吧。”
杜瑕一聽登時坐不住了,心道這可如何是好!
眼下全國各地都呼籲努力抗災,好些個原來風靡一時的大型娛樂活動都被暫停,倒是看小說話本這類不易被人察覺的事兒非但沒受打擊,反而被帶的銷量上升不少,如今每月杜瑕都能多收入七、八兩呢!
目前《陰陽迅游錄》早已形成固定讀者群,且還在不斷擴大之中,如今已經出到第三卷 ,杜瑕正在繪製第四卷,才畫了約莫三分之二,約好了下月交稿的。原本趕進度綽綽有餘,她還頗為自得,只現在手腕突然受傷,豈不是……要耽誤賺錢!?
杜瑕忙強撐著問道:“一天只畫,啊不,寫幾筆也不成?只要頭幾天過了,也沒什麼大礙吧?”
王氏同杜河還沒說話,那老大夫已經越發詫異的看著她道:“倒是難得,小姑娘家家的,竟這般好學。倒也不愧是秀才公的妹子。”
說著,便捻了山羊須,只是點頭,卻不再說話。
當年杜文以十四歲弱齡中秀才,轟動一時,他又是陳安縣碧潭村籍貫,是以城中不少百姓都識得他,然後自然也對他的家人有些個印象。
杜瑕心頭一喜,還以為有門兒,剛一張嘴,就聽對方不容置疑的丟出來幾個字: “不成。”
杜瑕登時垮了臉兒。
王氏心疼的摩挲著她的頭,柔聲安慰道:“磨刀不誤砍柴工,你素日裡夠勤勉了,便是歇一歇也無妨。”
杜河也欲出言相勸,結果還未開口就被王氏狠狠的,利刀子割肉一般剜了一眼,登時喉頭一緊,什麼都說不出了。
“你如今年紀還小,身子骨未長成,馬虎不得,”那大夫一邊寫方子一邊道:“回去還得吃藥,且先吃上五日,過後再來給我診一回脈,我再酌情刪減藥方。若是恢復得好,便是只小心將養,就此停了藥也未嘗不可。”
寫完藥方,大夫小心吹乾,又對杜瑕道:“若真耐不住寫字,也得等後複診了再提,若果然恢復得好,一天略寫幾個倒也罷了。若要偷著逞強,說不得就落下什麼後遺症,往後幾十年你就麻煩嘍!”
杜瑕聽得冷汗涔涔,瞬間打消了心底的小念頭。
她是想賺錢不假,可更喜歡的是長久可持續發展,殺雞取卵這種事,她當真做不來。
唉,果然還是老老實實的等著看吧。
若實在趕不上,三分之二就三分之二吧,也早些上市,再者篇幅少了,也能便宜些,說不定會進一步吸引到消費力稍遜一籌的讀者呢?
一家人付了錢,拿了藥,千恩萬謝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杜河實在忍不住,隔著車簾問個不停,只把王氏煩的厲害了。
好容易挨到家,她猛一把掀開帘子,沖杜河凶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就只會問這一句!方才你是瞎的不成?若不是你那好侄子恩將仇報的推倒了我,瑕兒又怎麼會受連累!”
那杜寶瞧著牛犢子似的,怕不能有兩百斤!發瘋之際全力一推更是力氣驚人。而王氏終究是個成年女人,說不得也能有個百十斤重,一旦失去平衡,幾重作用力便都疊加在杜瑕率先托住她後背的右手腕上。
想她不過才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沒甚力氣,說不得就遭了罪。
也虧得她沒跌倒,萬一真倒了,必然被砸在下面,到時候可就不僅僅是挫傷了。
王氏這樣一說,杜河果然啞口無言,看著也很是愧疚,想上前細細對女兒噓寒問暖,卻又被狂怒之中的娘子攔下,只在原地急的搓手不迭。
見他這般可憐,杜瑕有心勸和,卻始終沒有插嘴的機會。
回到家之後,王氏先叫人去煎藥,又黑著臉吩咐道:“去把正屋裡頭炕上的鋪蓋都換了,一發丟出去,姑娘傷好之前,都同我睡!”
杜瑕大驚,心道這麼一來,自己可真就沒法兒畫漫畫了!
且不說她,杜河更是面如土色:自己這是被趕出來了?
當家主母罕見發了大火,誰也不敢勸,饒是杜河百般委屈,也只得先夾著鋪蓋去了廂房湊合,是夜翻來覆去,果然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