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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拉著杜瑕對牧清寒道:“你同你講,我這個妹妹也是讀書識字的,並不比我差,咱們兩個對談無趣,不若拉她一起。”
他說的坦蕩,杜瑕卻已經快被臊死,這個哥哥上來一陣也是有些沒數,什麼話也敢說。
他自己都才八歲,還因之前被庸師耽誤,剛啟蒙完畢,正狂補進度,而自己甚至才剛六歲,還沒正經上過學……
忒丟人!
第二十章
忒丟人!
杜瑕漲的小臉兒通紅,連忙對牧清寒解釋,只說自家兄長無狀,請他切莫放在心上。
話音未落,杜文卻已經又嚷嚷起來,“你什麼時候也俗套了?你日日練字,凡是我看過的書你也都看過了,記得倒比我還快些,況且他也不是那等輕薄之人,咱們只湊在一起玩耍,又有何不可?咱們家兄弟姐妹甚少,若是多的人家也都時常湊在一起考校學問,開些個茶話詩會……”
相處的日子越久,杜瑕就越發現這個哥哥話雖不多,可也結結實實是個犟種,認準了的事輕易不肯回頭,頗有如今“名士自風流”的風範,學業之外十分我行我素。
杜瑕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卻見牧清寒微微一笑,點頭稱是:“我等見識有限,自然不敢妄自尊大,只是兄妹間猜謎玩笑,妹妹也不必在意。”
他與杜文即是同窗又是好友,關係非比尋常,便也將對方兄妹視為自己的兄妹,如今牧清寒對杜瑕以妹相稱,等來日杜文見了他的兄長,自然也以兄長敬之。
兩個人都這麼說,況且現下也沒旁人,杜瑕倒不好回絕,只得硬著頭皮湊趣。
杜文和牧清寒果然也沒說什麼文縐縐的,只把古往今來與中秋佳節有關的典故、詩歌略談論一回,又說些神話、謎語,杜瑕漸漸地也聽入了迷,只覺得時光過得飛快,似乎一眨眼功夫王氏就喊吃飯。
杜河見他們三人說的投機,也很開心,又道:“打從明日起城中連開三日燈會,又有各色戲班雜耍,明日我便帶你們逛去……”
中秋佳節古已有之,不管哪裡的百姓都很看重,前後怕不要熱鬧大半月才罷。
陳安縣城也頗富裕,是以好些酒樓、戲班等都從一兩個月之前就開始張羅,幾天前外面街上,尤其是西市南市兩處就已經張燈結彩的掛起來,十分熱鬧。
這兩天雖然還不算正式假日,可外頭已經鬧起來,除了平日裡都有的賣各色瓜果零嘴兒、酸湯小吃,更有無數取樂把戲:什麼弄鬥打硬、教蟲蟻、弄熊、藏人、燒火藏劍、吃針、射弩、親背攢壺瓶等各色雜技踢弄,刀槍棍棒的武術表演,另有街頭做相扑打擂台的。每日必要鬧到深夜三更方罷,而五更卻又趕著熱鬧起來,幾乎晝夜無歇。
各處行當觀者如雲,只把幾條縱橫大街圍個水泄不通,每有精彩處必然喝聲直衝天際,掌聲如雷,撒出去的銅錢如同下雨一般,耍戲的人賺的盆滿缽滿,看戲的也是心滿意足。
只是苦了早晚輪班倒換來維護治安的諸多衙役,又是防火防踩防鬥毆,又要吆喝著叫大家提防扒手也過節,更要留神,生怕有外頭的拐子趁機流竄進來作案,當真是苦不堪言,一天下來嗓子都啞了。
聽了杜河這話,牧清寒尚可——他原是見識過省府繁華,且還曾跟著去京城住過一年半載,對小小陳安縣城自然沒多少期待,可杜文兄妹卻已經歡喜起來,又湊在一處說要買些什麼,那心情幾乎也把牧清寒感染了。
王氏在碧潭村乃至陳安縣的廚藝勉強可算上等,可到底見識有限,並不敢放到外頭與人計較。牧清寒家住省城,家財萬貫,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便是點心也自有有名的大廚做了端上來,王氏做的這些真要論起來,實在上不得台面。
但牧清寒只覺得他們父母子女其樂融融,只是看著就叫人心中溫暖舒暢,竟是他從未見過的美好景致,似乎比皓月當空更吸引人,便覺得哪怕一口清炒波稜菜也宛如人間至美。
王氏見他果然一點不勉強,不由得十分歡喜,又用公筷拼命幫他夾菜,只將一隻碗都堆得冒了尖兒,牧清寒吃的倒不如她夾得多,埋頭苦幹一番之後,碗中飯菜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漸漸增多,不由得耳邊飛紅。
杜文見狀笑出聲,杜瑕也有些忍俊不禁。
卻說牧清寒見阿唐竟將自己的換洗衣服帶來還愣了半晌,只沒奈何,盛情難卻,便住下了。
如今文人講究率性而為,肆意灑脫,關係親昵的密友也常常一同遊玩,出入同行,夜間又抵足而眠,何況賞月之後已是深夜,王氏夫婦也實在不放心叫他一個人回家。
其實當代夜市盛行,僅有三更到五更之間略有停歇,卻也有人走動,而繁華處幾乎更是不夜城,牧清寒又有健仆阿唐跟隨,安全自然無憂,不過關切罷了。
杜文的屋子裡除了紙筆書墨之外,別無他物,空蕩蕩的,又有一隻陶罐插著幾支花兒,倒是略有些意趣。
杜文並不因為家貧而扭捏,只笑著說:“比不得你家,且將就一夜吧。”
一時王氏送了新的被褥來,牧清寒道了謝,原想親自動手,哪知竟是什麼都做不好,笨手笨腳的,好好被褥硬是叫他抖成一團。
杜文見後大笑,便把他攆走了,說:“大少爺暫去一旁歇息。”
牧清寒見狀也笑個不停,跟在旁邊打下手。
說老實話,牧清寒活了這些年還真沒睡過這樣硬的床,住過這樣不講究的屋子,可實在奇怪,他躺上去之後不過一時片刻,竟就睡熟了……
牧清寒走後,杜瑕果然跟父母兄長說起要叫他注重身體保養,勤加鍛鍊的事。
原本杜文不以為然,哪知幾日後王氏與趙氏說話,聊天時意外得知門前街上有一位秀才去省府參加鄉試,剛進考場不過一日就被人抬了出來,高燒不退,人事不醒,如今還在求醫吃藥,不知日後如何呢。
都是家裡有學生的,聽了這事如何不驚駭!就是肖秀才也把這件事情說與眾弟子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素日我總說要如何保養,你們卻不聽,如今出了這事,好歹長些記性吧!沒得日後好容易得了功名,卻是個病秧子,上頭又如何會委以重任!”
眾人聽後紛紛變色,這才重視起來。
只說鍛鍊身體,這群書生卻是十有八九沒經歷過,他們平日裡只是端坐書房,何曾考慮過這些!因此冷不丁的要練,卻不知從何練起,眾人就都發愁。
又有一位叫石仲瀾的師兄不大高興,背地裡小聲嘟囔:“我等是讀聖賢書的,最看重儀表風範,如何能叫我們與那些武夫一般,刷槍弄棒,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不少人紛紛附和,卻也有另外一位師兄素性沉穩,沉聲道:“話不好這樣說,做些個八段錦、五禽戲之流倒也無礙,難不成你也想叫人從考場裡抬出來?”
他身邊的學生也點頭,道:“洪清師兄說得有理,且聖人言隨心所欲,率性而為,咱們又不作甚壞事,何懼旁人言?再者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強身健體也是正道,石兄未免謹慎過頭……”
卻說杜文也正犯愁,心道就算是什麼八段錦、五禽戲自己也不會呀,難不成因著這點小事還要再去請教一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