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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當心有詐!”駕車的彭玉緊隨其後,將他一把扯住,又順便將也跟著跑來的牧清寒攔在後頭,隨即沖於威於猛使個眼色,道:“你們看著兩位相公,我去旁邊警戒。”
他以箭術見長,自然也最善於發現隱藏敵情,當即翻身爬上馬車車廂頂部,又往自己身上要害部位擋了鋼板,立即拉弓搭箭,居高戒備起來。
張鐸親自上前探了頭一個小子的氣息,發現只是昏過去,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險些叫那個正在哭喊的小子一口咬住,他的本能快過理智,乾脆一抬手就將人也給砍暈了。
見他示意兩個人都無性命之憂,牧清寒和杜文也跟著放下心來,又叫彭玉過來幫忙診治。
雖然素不相識,且也是這小子自己作死,可到底是一條人命,若是這麼丟著不管終究於心難安。
張鐸環視四周後卻拒絕了,另提議道:“此地道路多迂迴狹窄,兩側雜草叢生,路況不明,易有埋伏,不宜久留。再往前走約莫十一二里便有一處小河,此時雖然極有可能已經乾涸,可那裡地勢平坦開闊,易守難攻,還是去那裡再做打算吧。”
一行人又急急忙忙趕路,直到天色擦黑才到了張鐸所說的小河邊。
因這一帶人煙稀少,又逢災年,越發荒蕪,無甚可遮攔的地方,估摸這一二日便都要露宿野外了。
可喜江西水流豐沛,此地又距離彭澤不遠,眼下竟也剩下絲絲溪流,著實喜人。
張鐸確認水可以飲用後便先挖了個小坑,預備待水蓄滿後燒了給眾人使用,那邊彭玉則取了隨身藥箱,去給那兩個昏迷未醒的小子診治。
剛一搭上那個被馬踢翻的小子的手腕,彭玉就咦了一聲,驚呼道:“這竟是個女娃娃!”
幾個人面面相覷,再看看那女孩兒緩緩滲出血來的胳膊腿兒和半邊身子,都有些頭大。
還以為是個男娃咧,這竟是個女娃,在場的可都是老爺們兒,這給看了胳膊腿兒的……沒事兒吧?
見彭玉動作有些遲緩,杜文忙道:“醫者父母心,還有什麼男女之別?再者她還這樣小呢,你只管治就是了。”
眾人紛紛響應道:“是極,是極!”邊說邊都沒事兒人似的四散退開了。
只把剩在中間的彭玉氣的道:“什麼醫者父母心,我也是個鏢師,不過略會些個整治跌打損傷的皮毛罷了,哪裡又算得醫者!”
想他從來都是給一群皮糙肉厚的大男人接骨、剜肉、拔箭、放血的,淨是在外跑江湖的要命筋骨、皮肉傷,最多不過是拿著現成的藥材配些治跑肚拉稀風熱的常見丸藥罷了,手段可稱粗拙,哪裡對付過嬌滴滴的女娃?別沒叫張頭兒的馬兒踢死,反倒叫他給治死了吧!
於威就笑,渾不在意的說:“男娃又如何,女娃又怎樣?還不是個人!你就治吧,便是死了,也不過現成挖個坑埋了,反正咳咳”
他也是渾說習慣了,說了幾句便有些剎不住,待到回過神來才突然意識到這可不是往常他們一群粗咧咧的鏢師在外行走,還有兩個文縐縐的小相公在哩,於是忙不迭住嘴,又挺不好意思的對牧清寒和杜文道:
“兩位相公莫怪,俺們都是粗人,長途跋涉難免疲乏,說不得胡謅幾句,胡亂笑鬧一陣提神罷了,著實當不得真!”
牧清寒失笑,搖頭笑道:“我們豈是那等迂腐之輩?不過玩笑話罷了,誰沒說過?只一條,回頭進了城,人多的時候可莫要放肆,不然給人聽見了不是好玩的。”
時下災情雖有所緩和,可過去一二年的餘威猶在,大多數人還都十分緊張,便是往日裡不當回事的玩笑話也可能引發嚴重後果,說不定就叫人當真,招惹麻煩,故而杜文特意提醒。
於威連連點頭:“曉得,曉得。”
這邊說了幾句話的工夫,那頭彭玉已經往昏迷中的兩個孩子臉上掐了幾下,不多時便見他們悠悠轉醒。
他也不上藥,只等他們醒了,也不多說,丟下一個紙包,又沖那邊小溪努了努嘴兒,道:“自己去把傷口洗乾淨了,敷上這藥,頭三天別見水別碰髒東西就好了。”
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即刻起身就走了。
因為隨行的都是經驗豐富的鏢師,且俱都武藝出眾,牧清寒和杜文也不願意放棄這難得的機會,每日除了趕路、讀書外,閒暇時間也經常跟他們套招兒請教。
經歷過幾回考場磋磨,又出來初步見識了世道艱險後,兩人越發意識到強身健體的必要,故而一日不曾落下。
一來強健體魄,二來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情況,也好保全自身,不至於拖累旁人。而這四位鏢師不論年紀大小,都經歷過無數惡鬥,招數也以實用為主,能得他們指點,遠比單純請武藝教師教習來的實在。
所以雖然出來這趟甚是勞累,但時間久了,兩個人的精神頭兒反而越發的好,便是身上的皮肉也都更加結實,看著倒不大像純粹的書生了。
杜文倒罷了,畢竟無甚習武天分,不過是做些個八段錦五禽戲之類養生的,再者偶爾跟著打一套拳,拉一拉弓,保養為主;或是練習一下騎術,走為上策……可牧清寒著實動真格的。
原先幾位鏢師見他年紀小,又出身豪富之家,不免養尊處優,又要讀書寫字,故而即便嘴上不說,也都拿著他武藝過人的傳言不大往心裡去。
再者如今也有這麼個不成文的風俗:便是朝堂和江湖兩相厭。
但凡能步入朝堂武官系統的都自覺鍍了一層金,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兼之江湖人多魯莽,酷愛意氣用事,不服管教,難免有些不上檯面不成體統。而江湖人也十分看不慣朝堂上那起子人打官腔,只會使些個花架子,又愛勾心鬥角,失了武人天性……
故而雖然他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牧清寒中了武秀才,可一來他年少,二來還是讀書人,又走的科舉的路子,幾個人便都抱著掙錢陪少爺做耍的心思,沒怎麼當真。
牧清寒素來不愛在口舌上爭長短,且武人也有武人的規矩,講究手頭見真章,故而並不做解釋,只擺開架勢便打。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待他一開場,幾個鏢師便都暗道大意了。
就瞧這齣手的果敢和狠勁兒,必然不是花架子,說不得是得過名師指點的。
如今牧清寒雖然依舊打不過這幾位鏢師,可他所欠缺的也不過是經驗罷了,又吃虧在年小體弱上頭,等再過幾年,還怕降服不了這些人?
打那之後,以張鐸為首的四位鏢師才算真正對他心服口服起來。
要不怎麼說人跟人不同,沒法子比?這位小少爺武藝出眾又有天分,難得還讀書識字,懂什麼兵法,說不得日後便是個做大將軍的,當真不是他們這些江湖人能比的了的。
今兒也不例外,雖有外人在場,牧清寒和杜文還是邊等開飯,便同幾位鏢師過招,閒著的幾人邊在四周警戒,邊暗中注意那兩個孩子的動靜。
眼下亂的很,誰也不知道他們倆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又有什麼目的。況且世道艱險,人心難測,即便在外行走的一個孤兒寡婦也輕易忽視不得,不然保不齊就要吃大虧,這也是幾位鏢師口口相傳的鐵律。
況且此行還有兩位金貴的小相公在,饒是張鐸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又擔心他們是不是給什麼人打探望風的,只叫幾個兄弟暗中密切注意提防,不准叫他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