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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麼說何葭,未必是真心怪她,可也必然是本能反應,歸根結底就是趙夫人自己本身就不大喜歡小女兒的性格,正好出了事,她就下意識的拿著實際厲害說教。
也許趙夫人並無惡意,可這種拿著自己的愛好硬性規範別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杜瑕表示不敢苟同。
何葭已經算是性格開朗的了,可也被母親那一頓說搞得留下了這樣深刻的陰影,若是換了一般心思更加細膩、性格更加內向的姑娘,說不準抑鬱症都出來了!
杜瑕是個直性子,何葭又不是外人,自然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當即挑高了眉毛道:“這叫什麼話!”
見何葭滿臉驚訝,杜瑕越發氣不過的說道:“要真這麼說,難不成女子成親之後便都要變得死氣沉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呆在家中相夫教子?若真如此,那麼何大人心疼你還真是不差呢!”
感情這丫頭是一下子扭彎兒扭大發了,完全的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
這絕對不能夠,必須得儘快的扭回來。
何葭一愣,本能的反駁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我聽著就是這個意思。”杜瑕面不改色道:“便是你不改又能如何?你自己說說,你什麼時候沒輕沒重過?饒是龍生九子還子子不同呢,更何況人,生來就是不同的。容貌自不必說,便是性格也千差萬別,有天生愛說笑的,有天生悶葫蘆的,還有愛哭愛鬧的。有活潑開朗寫的,亦有小心翼翼的。難不成那些愛說笑的就是不莊重,還是悶葫蘆就是傻子了?只要不違法亂紀,也不礙著危害他人,又有何妨?難不成你是吃他們家的糧米了,還是喝他們家井裡打的水了,憑什麼他們說什麼就要聽什麼?假如來日他們叫你去死,難不成你就擼了袖子去跳井?什麼道理!”
何葭沒想到杜瑕竟然反應這麼大,見她越說聲音越高,聽得都呆住了。
殊不知杜瑕也是給今天一連兩件事氣著了。
什麼鬼偏方就不再提了,便是這七大姑八大姨,甚至是左鄰右舍八竿子打不著的熟人愛管閒事兒這一點也著實是她素來厭煩的。
曾經她為了追逐夢想,二十五六歲了莫說成家,便是連個男朋友都沒的,為此沒少受老家那些親戚們的說道,搞得她不勝其煩,每每經歷了都恨不得抓起數位板直接糊到他們的臉上去!
老娘自己掙錢,自己打拼,自己養活自己,我愛結婚不結婚,管你們屁事兒哦!
其實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根本就不是如他們口中所言的那般是為了“關心你”,他們不過是想找些茶餘飯後的笑話消遣罷了,說完就過,只留下你一個人煩躁。
再者那類人多半也是生活中的失敗者,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出什麼收穫成就感的途徑了,這才故意誇大模糊,拼命想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好顯擺自己家是多麼的和諧溫暖,而你,對,就是說的你,確實多麼的孤苦可憐又落魄……
這可真是,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有些臭毛病始終堅挺!
分明是來勸何葭的,可這會兒杜瑕自己先就抱怨上了,又是引經據典,又是擺事實講道理,說的好不熱鬧,聽得何葭連連點頭,覺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最後,杜瑕乾脆下結論道:“生活就是這般,哪裡又事事順遂的呢?人活著,總是要多替自己想想的,莫說這是自私的想法,若家人當真疼你愛你,自然是看你生活的暢快了才能放心不是?”
這會兒何葭已經被她繞暈了,只覺得從她口中說出的每句話都是那樣充滿哲理,當即下意識的點頭。
杜瑕滿意的挑了挑眉毛,又自己倒了熱茶潤喉,再接再厲道:“我知道你素來是個有數的,何曾胡鬧過!就算是打馬球傷著了,難不成要怪你?便是沒有馬球,莫非你就不學點旁的?便是你姐姐,她倒是不打馬球,可琴棋書畫都會些,還不是照樣給人拉著四處應酬,何曾輕鬆過。咱們這樣的人,既然入了這個圈子,便是不想摻和也得摻和,人在江湖,自然是身不由己的,哪裡是你單方面收斂就躲得了的……”
何葭聽了,直覺如醍醐灌頂,眼前一片敞亮。
可不是怎的!
不管是娘家還是夫家,亦或是自己的交際圈子,早就同各類鬥爭纏在一處,便是自己什麼都不會,難不成外頭那些人就不會想盡辦法的拉攏自己了麼?
“要我說,何大人才是天下頭一個開明的,”杜瑕毫不臉紅的拍了何厲一記馬屁,道:“他身在官場,什麼事兒不明白,若真覺得你這個性子不合適,哪裡還會縱容這麼些年。既然他老人家都不說什麼,你卻又自己嚇唬自己作甚!”
何葭聽後,越發臊得慌,垂頭不語,不住傻笑,也覺得自己是有些鑽牛角尖了。
“再說回孩子的事兒,”發泄完了的杜瑕總算想起來自己的來意,忙轉回正題道:“要說著急,我大姐比咱們誰不大?盧將軍的處境艱難不艱難,豈不比誰都需要個後代?你可曾見她著急過?便是我,前些年也沒少被催,你可見我搭理過誰?”
何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滿是崇拜。
杜瑕也有些得意,不以為然道:“也不怕你不愛聽,我從小也是有個厲害名聲的,莫說生孩子的事,沒出嫁之前就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終日在外頭傳我厲害潑辣,若我一味的在意那個,早就把自己氣死了,哪裡還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你呀你,瞧著是個精明的,怎麼遇到這事兒反而糊塗了呢。”
“好姐姐,是我糊塗了,你莫要再說了,倒叫人羞得很。”何葭瞧著這會兒心結也解開了,又上前拉著杜瑕的手哀求,果然重現了幾分原先的活潑。
“也就說你這一回啦!”杜瑕沒好氣的戳了戳她的額頭,道:“你鬧這一出,非但是看輕了自己,也是看輕了我哥哥,看輕了我爹娘,看輕了我呢!誰催你不成?偏你又在意了。”
何葭又哼哼幾聲,臉上做燒,抱著她的胳膊說不出話來。
杜瑕又問道:“那方子在哪兒?吃了多久了?可曾找人瞧過?往後可莫要這麼胡來了!”、
一提方子,何葭到底難掩羞怯,不過還是乖乖去柜子裡頭翻了出來,交給杜瑕,小聲道:“母親來之前找人瞧過了的,說是正經補藥,並沒什麼壞處。”
“還沒壞處吶!”杜瑕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她的腦袋,沒好氣道:“淨胡鬧,這藥也是能混吃的?也不看看對症不對症!人家那是恨不得七老八十了都沒個子嗣才著急的,且身子必然也是虛,可你看看自己和我哥哥,哪一個虛?鬧這一出可是好玩的?便是方子對症,可人不對症,又有個鳥兒用!”
何葭冷不防聽她說了粗話,登時就瞪圓了眼睛,片刻之後又捂著嘴咯咯笑倒了。
眼下這個年頭可不比後世,“這廝”“鳥”之類的話絕對是非常粗鄙的爺們兒才會說的髒話粗話,莫說何葭這等大家閨秀,便是尋常市井鄉野的貧戶丫頭也是不會沾邊的,因此杜瑕突然爆出這一句,當真令人震撼。
回過神來的杜瑕也有些不自在,不過旋即就丟開手,臉上看不出一絲半點的尷尬,果然叫何葭越發的敬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