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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本就已經所剩不多的叛軍面面相覷,見果然大勢已去,也先後繳械投降。
又過了會兒,外面殺斗之聲慢慢平息,一陣鎧甲的鏗鏘之聲迅速逼近,眾人正本能的瑟縮,卻見以盧昭為首的一眾禁軍將士俱是滿身血污,渾身煞氣,大步流星的進來,誰也不看,直直去牧清寒跟前單膝跪地,齊聲道:“大人,叛軍已然清繳完畢!”
話雖如此,可這些才從死人堆兒里殺出來的殺神們身上的血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流,一步一個血腳印,滿身血氣熏得人胃裡一陣翻滾,誰還敢正眼看?
牧清寒點點頭,叫他們起來,自己也隨手將二皇子丟給幾個親兵,又對殿內眾人道:“叫諸位受驚了,已然無事了。”
說完,他又對唐芽一抱拳,道:“唐閣老,接下來該如何,還請幾位閣老速速拿個主意出來。”
叛亂是平息了,可這些重獲安全的大臣和王公貴戚們盯著牧清寒和唐芽的眼神卻又不對了。
瞧這個意思,是牧清寒他們早就得到消息了?卻依舊半個字不吐露,只等著引蛇出洞……可這不是拿他們這些人做誘餌麼?
正想著呢,有人一抬頭,還沒等流露出點不滿來,卻直直對上盧昭那雙血污之下依舊不斷翻滾著殺意的眼睛,登時一個哆嗦,又飛快的將腦袋埋到胸膛里去了。
了,了不得,這些武夫……有二心!
不少人心中也是這個想法,如今幾個成氣候的皇子要麼早就被打殘了,要麼今兒被一鍋端,剩下的殘的殘,不中用的不中用,且這廝手握十萬禁軍,若真動了壞心,天下還有誰能擋他?!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大祿朝啊!
哪知就在這個時候,唐芽卻忽然朝七皇子跪下,恭恭敬敬的磕頭道:“請殿下登基!”
他話音剛落,牧清寒也一撩袍子,單膝跪地,“請殿下登基!”
身後盧昭等眾人見狀,也不遲疑,跟著跪地:“請殿下登基!”
“請殿下登基!”
這聲音如海浪一般一層層傳了開去,只叫人一顆心都跟著顫抖起來。
七皇子此刻已然呆住了,他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良久才反手指著自己,結結巴巴道:“我,我?!”
他不是沒奢望過,可後來發現許多事情真想想要實施起來實在太難太難。
他沒有錢,沒有權,甚至因為過去二十年一直不受重視,連最起碼的招攬人心都做得十分吃力。若說背後捅刀子,倒也勉強算得心應手,可爭奪皇位這種事?
七皇子已然被這天降之喜砸昏了。
而方才數次昏迷,奄奄一息的朱閣老此刻卻表現的好似一個活力非凡的年輕人,竟也毫不猶豫的跪下,在唐芽之後虔誠叩頭,大聲疾呼:“請殿下登基!”
放眼整個朝堂內外,還立著的成年皇子也就那麼三兩位,真要論及年紀、個人才學、能力甚至是名聲,還有母妃位分高低,確實非七皇子莫屬。
他雖然出來的晚,可也因為早年經歷的關係,為人謙和,名聲不壞。難得學識也好,又是個健全、清白的……
當然,朱閣老心中還有另一重擔憂:唐黨權勢太過!
之前牧清寒沒出頭也就罷了,可如今看來,唐黨幾乎把持文武兩道,牧清寒手下的人也非善類,若七皇子執意不肯登基,誰也不敢想像接下來皇位懸空會發生什麼事!
為今之計,只有趕快推舉一位像模像樣的皇子上去才能穩定人心,也好叫某些有心人徹底斷了念想。
第一百三十一章
牧清寒等人在先帝寢宮之中經歷的驚心動魄不必多說, 就是宮宴現場也如在懸崖邊行走一般令人膽戰心驚, 有幾個身子骨不大好的老大人、命婦當場厥過去,太醫都不夠使的。
二皇子摔杯為號, 後頭一亂, 宴會上提前埋伏好的叛軍也跟著動了。七公主和駙馬帶著人先將三品以上官員綁了, 又將入殿眾人留在外頭的家眷也都關了起來。甭管什麼一品、二品的誥命,這會兒都衣服皺了, 妝容亂了,哪裡還有什麼風範儀態可言。
整個大祿朝最有權勢的人都在這裡了,也確實被一窩端,可諷刺的是, 動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自己家的皇子。
有位老大人氣不過, 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甩開拽著自己的士兵, 顫巍巍幾步衝到七公主跟前, 渾身哆嗦著跟她講理。杜瑕都來不及勸說,就見面無表情的七公主已然手起刀落,將那位老大人砍翻了。
她身邊的多是女眷, 哪裡見過這種場景, 登時都嚇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接二連三倒地的聲音。
那位老夫人見老伴轉眼陰陽兩隔,一時支撐不住,當即捂著胸口直挺挺倒下去, 死活不知。
杜瑕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
見她這般,七公主反而心情很好的笑了出來,姣好的容顏襯著濺到腮邊的血珠,說不出的詭異。
“久聞指尖舞先生膽量魄力遠超一般男兒,怎的才這樣就不成了?”說完,又環視四周,指著那位老大人的屍首威脅道:“若再有人反抗,本宮也不會手軟,這就是下場!”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近距離見識殺人現場,那種踏碎底線的劇烈視覺衝擊讓杜瑕一點反駁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半跪在那裡,一口接一口的吐,看的七公主的眉頭都擰到一塊去了。
好歹她還記得自家兄長的吩咐,這人的男人也輕易動不得,倒不好眼睜睜看著她有個什麼不好。
可巧方才一群命婦倒了一地,幾個太醫正忙活,也不多她這一個,七公主便很是不耐煩的隨意指了個太醫過來瞧。
這一瞧不要緊,竟然瞧出來近兩個月的身孕,一時眾人都愣了。
聽了這消息,杜瑕都不知該喜還是憂。
怪道前陣子她總是覺得不舒服,十分貪睡,可又睡不好,便是體力似乎也有所下降。本以為是壓力過大導致的,哪裡能想到竟然已經成了准媽媽!
因為強烈的嘔吐和無力感,接下來的時間杜瑕有些意識模糊,整個人幾乎癱在擠過來照顧她的龐秀玉身上,甚至連什麼時候牧清寒回來了都不知道。直到感到身下似乎在微微搖晃,她這才好歹強打精神,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在馬車裡了。
牧清寒已經聽龐秀玉說了原委,上車後就趕緊換了衣裳,還叫人取了水,沾濕了帕子擦乾淨臉上和手上血跡。見她醒來,忙不迭的問道:“可還難受?要喝水不喝?可還冷?”
半睡半醒的躺了不知多久,且遠離了那修羅場,杜瑕倒覺得好受了些,只是搖搖頭,又沖他伸出手,道:“且扶我起來坐坐,躺的頭昏。”
牧清寒忙將她抱起來,就這麼摟在懷裡,嘆道:“委屈你了,也是我粗心的狠了,竟連這樣大的事情都沒察覺。”
杜瑕也拉著他上下打量,確定沒多幾道疤痕才鬆了口氣,又笑道:“我自己都沒覺出來,你又從哪兒知道?”
牧清寒抿了抿唇,知道這不過是安慰的話,日後自己還得多多留心才是。
早前他因故不能陪伴毛毛出生,又沒能親手照料兒子長大,就已經覺得愧對妻子,這會兒又叫身懷有孕的她經歷了這樣驚險的事情,當真悔的腸子都青了。
他嘆了口氣,低頭在杜瑕的額頭親了一下,鄭重道:“以後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