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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瑕並不著急,聽說果樹長勢極好,且西瓜一項今年且能試著上市,也就由它去了。
這一年半來,他們一家辛勤勞作,手裡攢了足足幾百的銀子,著實寬裕了,也添置了不少家當,於是地方越發騰挪不開。
況且一雙兒女日漸長大,日後少不得要與人交際,杜河又開始暗中找更加寬敞的新住處,眼下已經是有眉目了。
杜瑕他們現在住的房子還有兩個月到期,正好可以先請人將新房子收拾一番,慢慢搬動,等這邊到期了,天氣也暖和了便挪過去。
杜瑕也跟著去看過,弄明白地理位置之後又笑父親果然是重視教育,新家位置距離東城區又近了兩條街,出了門走上幾百米,轉過頭去就有一家書肆。且因著房子位置好,空間也開闊,房租竟也翻了三倍有餘。好在現如今他家每月進項頗多,也不大在意。
新住處是個簡單的兩進小院,面積差不多是現在住的兩倍還多,推開頭一扇大門是第一進小院,剛進門右手邊盡頭也有一口灰石條兒砌成的水井,井邊兩株粗大柳樹。
對面卻是一處頗為敞闊的屋子,高門大窗,日後可以做接待外客、遊戲之所,既不失禮,又不會衝撞女眷。
第二進小院也很是寬敞,足足三大間正房左右有東西廂房,兩邊還有小小耳房,都是好門好窗,收拾的十分齊整。
牆根兒底下一片菜園是上一任房主開好了的,還有兩株石榴樹,到時再將原先他們那幾顆一併挪過來,也就綠影成陰,很像一回事了。
一家人都去看過之後,兩個孩子先就無限歡喜。
因為舊房子比較狹小,廂房緊吧,且只有一處,一家四口都擠在小小几間正房內,隔音也差,偶爾有什麼事也很不方便。如今兩邊廂房都敞亮開闊,杜瑕和杜文一人一間,甚至裡面還能隔開一處臥房,一處讀書寫字、與人說話的外間,不由的萬分滿足。
王氏去看過三五回之後便日日念叨:“可巧豬仔也長大了,氣味兒也不好,回頭就叫你爹牽去集上賣了,只留下雞鴨吃蛋宰肉。那邊又有兩間耳房,一個可放東西或做客房,另一處便做廚房,偶然得空了,自己想整治些什麼方便。”
說罷又對杜瑕笑:“你與你哥哥都是個書口袋,人不大,書竟也抄了這般多,得空了也得打個架子好好放著。倒底事關文曲老爺,斷斷不敢馬虎了。”
時下重文,便是那些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土財主也愛專門修出一大間上等書房來,偏用那好木頭打了滿滿的架子,務必抹的油光發亮,又大肆採買書籍填裝,擺在顯眼處叫人看了去,是為一時風氣。
普通百姓家自然做不來這個,可要是誰家中有幾本書,外人聽了也都打心眼兒里高看幾眼,更別提這對兄妹是真讀書,王氏自然歡喜。
杜瑕聽了也開心,兼之新房子甚為寬敞,原先的家具便有些不夠使,必然要再添,這幾天她跟杜文便時常湊在一起商議,興致來了還自己畫圖紙。
她現在所住的小屋也不過八平米上下,除了炕和一張小桌之外幾乎再放不下其他的,平時做手工的羊毛、彩繩、珠子、針線等物都統統塞在唯一一口木頭箱子裡,每天都要收放、翻找幾次,一個不小心還會糾纏在一起,很是不便。
地方小了就難受,站都沒處站,導致她每次看書、做活都要窩在炕上,林林總總一大堆東西擺滿地,活像個亂糟糟的作坊鋪子……
可等到搬了新家,她就能得一整套的書桌、椅子,再加上專門的衣櫃、箱子,還有放書、手工材料的架子,真是想想就美得很。
搬家總是大事,尤其是從小家到大家,需要添置的東西不少,最近王氏便頻頻出門,杜瑕也時常跟著。
轉眼已是三月末,天氣漸暖,隱約有了點春意,杜瑕也脫了厚重的冬日棉襖,換成略利索些的春日新夾襖。
現下家裡條件好了,便激發了王氏滿腔的母愛,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彌補一雙兒女前面遭罪的幾年,而最直接的表現之一就是各種做新衣裳,且衣料也不再局限於便宜的棉布,尤其是兩個孩子身上,竟也時常會出現相對昂貴的精細織花棉布和單色的綾羅綢緞等高檔織物。
尤其是杜瑕,在這家人看來就是鬼門關上搶回來的孩子,偏她還這樣懂事,大家便都偏疼一些,每每旁人做一套衣裳,她卻能得兩套乃至三套。
今天杜瑕穿的是銀紅斜襟夾綢襖,用黃綢布滾牙兒,略繡幾枝黃梅花,下面配著淺蔥黃棉裙,非常俏麗,儼然已經有了女兒家的嬌美。
王氏繡活兒雖不大好,可盤的一手好盤扣,縫到衣服上登時便增色不少,不比那些配飾差。杜瑕今天這件小襖上頭縫的就是王氏盤的一對銀紅雙色琵琶造型盤扣,不僅色彩正對衣裳,且造型精巧靈動,端的亮眼。
經過將近一年工夫的休養,杜瑕不光把氣血養了回來,也長高了好些,頭髮也重新變得烏黑濃密,這會兒已經能穩穩的梳雙平髻了。她尚且年幼,倒不必用太多首飾,只需在兩邊略點兩朵鮮嫩花卉便已經十分好看,更襯得臉兒紅撲撲的,滿是朝氣。
今日王氏正要去鋪子裡送貨,正好杜瑕的紙也用光了,就跟著一同出門。
娘兒倆剛一進門,就見珠簾後面的裡間已經坐了一位挺富貴的姑娘,滑膩膩的吉祥富貴牡丹繡紋緞子長襖,駱駝色四副棉裙,俱都鑲著雪白的皮毛邊,頭上也是插金帶銀,身邊還跟著一個丫頭、一個婆子,正吃茶。
杜瑕只是略掃一眼,兼之珠簾密密麻麻,也瞧不見面容,倒也不往心裡去。
她倆剛一進來,老闆娘李氏竟就笑開了花,接了東西後麻利的算清銀錢,期間裡間的姑娘似乎叫了那婆子往身邊說話,還往這邊不住的瞧。
王氏和杜瑕都沒在意,結了帳就走了,然後又去買了些東西,這才往書肆去。
王氏不怎麼識字,往往見了書本就頭昏腦漲,也敬畏這些,便不大敢往裡頭去,只叫杜瑕自己進去慢慢挑選,自己在隔壁的茶鋪吃茶等著。
這書肆是老字號了,掌柜的和夥計都十分厚道,且王氏自己也面對門口坐著,眼珠子時刻不離,並不會有差池。
自打搬到鎮上之後,杜瑕就時常往書肆里來,或買筆墨,或買紙,手頭寬裕了之後還會一個月買上一兩本書,這種行為放在百姓人家的小女孩兒身上著實罕見,是以掌柜的和夥計就都認熟了她。
這會兒見她進來,平時沒什麼表情的掌柜的也難免露出點笑模樣:“又來了?”
杜瑕跟他行了禮,又問好,這才去後頭翻書。
因著杜文愛書成痴,不僅有肖秀才和牧清寒兩個藏書大戶鼎力支持,他自己也拼命抄書,陳安縣城市面上常見的書籍竟也讀了個差不離,連帶著杜瑕也跟著狂看,所以大部分竟不用買!她雖不能像兄長那樣記住全部,可次數多了總能記個七七八八,自覺整個人都漸漸充實起來。
可饒是這麼著,那些動輒要價幾十兩的人文地理、風土人情,乃至律法、人物傳記等平時還是見不著,對杜瑕而言也有些可望而不可即,因此她便趁著每次過來買東西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看上十幾頁,既能滿足自己的需求,又不至於弄髒弄壞了書。
而掌柜自己家就有女孩兒,並不反對女孩兒讀書,很是佩服她小小年紀這般上進,不光對她這種蹭書看的行為不反感,還會主動提供小板凳,著實叫杜瑕感念不已,因此從頭到尾自己用的筆墨紙硯都從這邊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