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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其中有文武區別:畢竟杜文是文臣,牧清寒是武將, 即便後者比前者高了好幾級,但在不少人眼中看來,武人還是不上太面, 粗鄙粗俗。
而更大更根本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們這個小家家底太薄。
本身牧清寒出生商戶在大部分人眼中就差了一層, 他偏偏又靠武舉發跡,而杜瑕更是出身寒門小戶,家裡除了一個哥哥之外,完全沒有任何能夠撐門面的人。
還有人一直在暗中嘲諷說道:“商戶出身的莽漢和鄉野村婦倒也般配……”
何葭就大大不同了, 她的父親是當朝四品大員,皇上眼中重臣, 正經的官家小姐, 出身就比杜瑕好了不知多少。
所以不能說是人捧高踩低, 可是當杜瑕和何葭兩個人同時出現的時候,所能享受到的待遇的確有明顯的差別。甚至有幾次主人家只與何葭熱情聊天,卻把一同來的杜瑕放到一邊, 仿佛渾然忘了還有她這麼一個人,只教何葭都尷尬不已。
若換作心智不那麼成熟,心理素質稍差一點的人,說不定這對原本和睦的姑嫂就要翻臉了。
杜瑕不怪何葭,也不能怪罪於其他人,因為世道就是這般。可即便如此,她心裡還是很不好受。
平白無故的,誰願意受人冷落、受人輕視呢?
都說夫妻一體,這話說的再對不過。
尤其是官場,男人在前朝勾心鬥角,女人們也不閒著,暗流洶湧絲毫不比男人少,甚至慘烈程度尤甚。
若是一方的家世太差,甚至是兩方都弱,在圈子中無疑會處於弱勢地位,很容易遭人排擠,欺負。
這個世道對女人來說還是很不公平的,男人可以光明正大的為自己謀前程,可是女人卻不行……
牧家已經是商戶了,錢財自然是不缺的,可是這錢財卻偏偏入不得某些人的眼。他們所缺的只是名聲,大大的名聲。
男人們熱衷考功名,女人們便熱衷於傳名聲,要麼是某某一代十分出眾的才女,才思敏捷不下男兒文思如泉湧;要麼就是女紅出色,無人能敵,反正你總要有一手能拿出去的技能。
當然唱歌跳舞之類的最好就不要傳了,私底下熟人知道即可,否則很容易讓人覺得你上不得台面,反而自甘墮落,自願與歌姬之流為伍。
傳統意義上的才女名聲,杜瑕是不用指望,因為她所擅長的和時下流行的風格,完全背道而馳,幾乎是兩個極端。
那麼,指尖舞先生,你好!
近幾年異軍突起的指尖舞先生竟然是個女人,而且是個非常年輕的女人!
這簡直是最近幾年來開封,乃至整個大祿朝文壇曲藝界的最大新聞了!
因為不管是之前的《陰陽巡遊錄》,還是後來的《大道無疆》,整體故事格局框架都非常宏大,內容也是精彩紛呈,出場的每一個人物都不落俗套,各有特色,描寫生動形象,只讓人看後心馳神往,久久不能平靜。
更兼這兩本皆是畫本,且畫法與現有畫法全然不同……所以絕大部分的人都本能地認為這位指尖舞先生必然是位走遍千山萬水,又飽嘗世間冷暖人情百態的中年,乃至老年男子。
至於為什麼不猜其他身份,還用說嗎?
女人簡直不要提,如今雖也有幾個名滿天下的才女,可無一不是情緒細膩,筆觸柔和之輩,所作詩詞歌賦畫也多繾綣。可以說風流裊娜,讓人讀後唇齒留香,回味無窮,然而因經歷和見識有限,格局不免有些狹窄,絕無指尖舞先生此等恢宏磅礴的氣派!
年輕男子卻也不大可能。
這個年紀的兒郎,有才華者甚多,可要麼沉迷於考取功名,只醉心於聖賢書、大文章,哪裡能有時光耗費在這上頭呢?
若是不沉醉於功名的,必然熱衷名望,做夢都想以此等別致大作引人注目,早就揚名天下,又何苦等到現在。
然而現在卻突然有消息傳出來,說這位指尖舞先生的真實身份根本不是之前大家所猜測的那樣,而是一位妙齡女子!
初時很多人根本都不信,幾乎都用其全部消息來源渠道來驗證此事真實性,首當其衝的就是書海的李掌柜。
書海最近幾年總是頭一批販賣指尖舞先生的大作,品質上佳、童叟無欺,且早已得到雙方認證,是指尖舞直接與其合作,若說天底下還有一人能真正證明指尖舞先生的身份,必是李掌柜無疑。
於是一連幾日,本就不是閒人的李掌柜越發忙碌不已,不管走到哪兒,不管是家裡、店裡還是酒樓,都有許多人抓著他問道:“那指尖舞先生到底姓甚名誰?傳言是不是真的啊?”
李掌柜也是精明,心裡十分清楚,此番便是書海宣傳的最好時機,若是處理得當,不怕自家店鋪更進一步,於是每每也非常耐心,不厭其煩地回答。
說起來,真正知道指尖舞真實身份的也就是寥寥那麼幾個人,就連杜瑕的父母以及她在開封的幾個閨密也一直被蒙在鼓裡。以致這個消息傳出之後,簡直不亞於引發了一場空前的地龍大翻身。
何葭當日就殺過來,兩眼放光的盯著杜瑕幽幽看了許久,這才試探性的問道:“真的?”
杜瑕點點頭,笑:“真的。”
何葭一下子就站起來,又笑又叫,一個人折騰半天才捶著杜瑕笑道:“好啊,你瞞的我好苦!”
時下女子消遣方式雖多,可適合她們的讀本著實少有,不過老掉牙的才子佳人,稍有見識的閨秀就都不屑一顧。也就是這幾年指尖舞先生異軍突起,這才叫她們又多了許多樂趣。
如何葭此等獨立自主又頗具反抗意識的女孩兒自然也不能免俗,每每新本子上市,必要搶在頭一批!如今卻驟然得知這位大家竟一直在自己身邊,叫她如何能不失態?
本來杜河夫婦並不大看書,王氏倒是也看畫本閒書,可都是杜瑕直接拿給她的,她也從來沒問過女兒是從哪裡來的,更沒想過根本就是她寫的!
這就是外頭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老兩口對此一無所知,還是先有人按捺不住,主動來串門兒,開門見山的問王氏道:“你女兒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指尖舞先生?”
莫說他們,王氏自己都懵了,怎的,閨女在外頭又做什麼新玩意兒啦?
牧清寒不免也被這氣氛感染,晚間笑著對妻子打趣道:“今時今日,先生大名當真如雷貫耳,能與先生共處一室當真三生有幸。”
杜瑕笑道:“才共處一室就三生有幸,若是共度一生呢,你又能有幾生拿來有幸?”
說的兩人都笑了。
不過這事兒倒也叫杜瑕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什麼,忍不住問牧清寒道:“我這麼做,鬧得滿城風雨,你會不會不舒服?”
牧清寒一怔,看過來的眼神中反帶了疑惑,不過旋即就回過神來,雙眸中泛起一圈圈的漣漪,眼神柔和得如同薰風下的春水:“這又不是壞事,何苦說滿城風雨?你雖素來低調,不大愛與人計較短長,然腹有詩書、胸有丘壑,難不成我幾年前就不知道?若你擔心蓋過我的風頭,那大可不必,你我夫妻本是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如今你名滿天下,正是你早就該得的,我替你高興尚且來不及,又如何會不舒服?還是說在你心裡我就是那般心胸狹隘,容不得別人好的小人?”
他本就不是多話之人,婚後雖跟妻子也時常耳鬢廝磨,情話連篇,可到底少有這般長篇大論,杜瑕聽得也笑了,嗔道:“偏你今兒又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