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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出門,外頭已經有丫頭通報說何姑娘來了。
這家裡時常過來的何姑娘只有一位,便是家裡的未來少奶奶何葭,是以眾人待她都十分客氣。
杜瑕從鏡子裡看著她笑問:“怎的不直接過去?”
“田家的姐姐去找了我姐姐,還沒出門呢,兩人就唧唧呱呱說上了,吵得我頭疼,哪裡還能跟她們坐一輛車!”
杜瑕聽得越發笑個不住,打扮妥當後過去拉著她的手往外走,說:“還沒吃飯吧?你也是,既不願意,不去就是了,如何這般委屈自己。”
“我倒是不願意去呢!”何葭冷笑道:“你不知道有一年我真就沒去,結果次日就不知是哪個長舌婦亂嚼舌頭,在外大放厥詞,說我們姐妹不和……左右去了只胡吃海喝便罷,忍忍也就得了。”
說者卻又看著杜瑕笑起來,罕見的帶點討好的抱著她的胳膊嬌笑道:“何況今年還有姐姐做伴,去了之後咱們姐打個招呼□□箭玩兒,或是捶丸也使得。”
杜瑕噗嗤一笑,故意板起臉,道:“好啊,感情是拖我墊背呢……”
兩人說說笑笑,去正廳吃飯。
因如今天氣寒冷,家裡地方也大了,杜河與王氏就叫一雙兒女不必出自己院子,一應飯菜都有人趁熱送過來,十分便宜。
杜家又就有廚娘,王氏自己也頗長於此道,就是杜瑕偶爾心血來潮跑去擺弄,也往往有驚人之作,因此杜家人卻是甚少如本地其他居民一般在外頭吃飯,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開火。
但到開封之後,因為地方寬敞了許多,王氏也曾下大力氣拾掇,添加了許多接地氣又實用的小工具,比如說石磨。
早飯吃的便是豆漿配著金燦燦的雞蛋油餅,另有五香豆腐乾、酸菜片、臘肉片、麻辣鴨脯和蘑菇醬乾兒的下飯小菜。
何葭也吃的痛快,又對杜瑕笑道:“好姐姐,那個血旺極好吃,怎的沒有?”
杜瑕無奈搖頭,道:“大早上的,如何吃的那般油膩辛辣之物?若你喜歡,回頭我再叫人做了給你送去便罷。”
何家人口簡單,只有一個能做著簡單麵食和家常菜的業餘廚藝,基本一日三餐都是從外面叫吃的,便是給了他們食譜,恐怕也做不來,是以杜瑕這樣回答。
兩人吃完飯,先去跟父母兄弟道別,然後便坐車出門。
聚會場所位於郊區山坳一處梅林,此時開了一片紅梅,火焰般燃燒,雖無白雪映襯,可也灼灼逼人。
因為地勢低洼,北風都被四周高山擋下,白日太陽一出便暖意融融。
這片梅林雖是私人所有,可時下人們都喜歡開放自家園林,叫外面的人進來遊覽,故而若誰想在此處舉辦什麼活動倒也不難,只需要提前幾天上報此間主人,然後圈一處地方,當日在外圍派幾個人把守便可。
如今最受追捧的還是情感細膩,格局精巧的婉約詩詞,因此杜瑕也不大喜歡跟不熟悉的人作詩,當下見過何薇等幾個東道,胡亂敷衍幾句,便去另一頭跟何葭賞梅去了。
沒想到她們正聊得起興,忽聽那邊傳來一陣一陣驚呼,還有幾聲氣急敗壞的怒斥。
杜瑕一愣,跟何葭對視一眼:出事了!遂趕緊往那邊趕去。
第六十四章
何厲何大狂人的女兒打人了!
不過短短几個時辰, 這則消息就上長了翅膀一樣在整個開封城中瘋狂傳遞, 許多不知內情的人聽後都不禁嘖舌, 心道真是龍生龍,鳳生鳳, 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想那何厲就已經狂傲的不行, 偏只生了兩個女兒, 長女到罷了, 聽說十分溫柔嫻雅。哪知這個小女兒卻大有青出於藍之態,不愛讀書寫字,只一味任意妄為, 小小女孩兒家的便要弄馬!
若是尋常人家只怕丟都丟死了,可誰叫她老子是天下第一狂士的何厲!不以為恥還以為榮,對這個女兒幾乎捧到心尖尖上,但有所求無所不應。
前番何厲給自家女兒訂了親, 外人知道後竟然十分僥倖, 暗說可算是丟出去了, 就不知道是在禍害誰家。
外頭不少人都這麼想著, 既然她訂了親,就是正經的大人以後, 肯定少說也會收斂一二……
萬萬沒想到這個念頭剛出來沒多久, 她竟又鬧出么蛾子了:
打人!
聽說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用馬鞭抽了一位秀才!
這可當真了不得。
想當下讀書人身份何等高貴?即便只是個秀才, 也斷沒有叫個小女子當眾毆打的道理!
再說幾個時辰之前:
那秀才自覺受了此等奇恥大辱,當真羞憤欲死,不顧還在假期之中, 竟就去告御狀!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秀才已經夠快到了,竟然還有人比他更快。
他趕到時,就見宮門外赫然跪著一位身穿五品服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朝正北方向大聲哭嚎:
“臣有罪……生個女兒也受此奇恥大辱,只叫人指著鼻子唾罵,丟了臣的臉面事小,卻叫人將聖人威嚴踩在腳下事大……臣不活了,只求最後親眼拜別聖顏也就心滿意足。臣無用,唯願來生再為皇上做牛做馬啊!”
他哭得十分撕心裂肺,又捶胸頓足,一張臉都紅了,也不知是哭的太用力還是被冷風吹的。
那趕來告御狀的秀才身上還帶著幾道血痕,一時被他生情並茂唱念做打俱佳的哭訴吸引,竟忘了自己的初衷,只目瞪口呆。
就見何厲跪在地上哭了約麼一盞茶時分,竟又帶著滿面淚痕爬起來,歪歪斜斜地衝到大鼓面前奮力敲打,又大哭,口呼聖人。
也是年根兒底下,諸多百姓正閒著沒事兒做,聽了就動靜都紛紛出來看熱鬧。
有認識人比較多的百姓認出來這是何大人,當即興致勃勃的跟周圍人講述起他往日裡的事跡來,眾人一邊看景兒,一邊聽戲,著實享受。
不多時,一個黃門一路小跑的來到這邊,見了何厲這副模樣也有些無奈,只是好言相勸道:“哎喲我的何大人,這大過年的,您這又是鬧哪出呀?”
何厲快走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就又語速飛快地將自己剛才的念詞又說了一遍。虧他好記性,這麼長一段話,中間還隔了這麼長的時間竟然也分毫不差。
旁邊幾個站崗執守的禁軍都有些忍俊不禁,那黃門也是十分憋屈。
何厲雖然是正經文舉進士出身,可言行舉止十分豪放,一點兒沒有一般文臣那種婆媽小氣,就是對他們這些當兵的和閹人也頗客氣,沒有一星兒的瞧不起,因此大家都對他很是敬重。
黃門聽了一耳朵,有些為難道:“何大人,您瞧這大年下的……”
話音未落,就見何厲突然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瞅了一眼,黃門一看是個滿身狼狽的落魄書生,頓時沒了好氣兒,板著臉問道:“大膽,什麼人敢在宮門外窺探!”
那秀才沒想到他翻臉比翻書還快,瞬間呆住了,稍後回過神來卻又把一張臉漲紅,哆哆嗦嗦的指著黃門罵道:“女子難養,閹人誤國!”
見兩側士兵似有要來擒拿自己的意思,他更是怒上心頭,張嘴就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恨聲道:“豎子敢爾?你們這些丘八!”
好麼,統共在場的就這幾個人,他三言兩語一下子給得罪全了。
那書生說完,徑直衝向登聞鼓,雙手拎起鼓槌,奮力敲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