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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講究趁熱打鐵,乘勝追擊,若在平時,唐芽說不得也要略施手段,將魏黨之中對己方能構成威脅的人員清理一二,好好整地位穩固,可惜,可惜啊!
如今內憂外患,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求賢若渴已經不足以形容四閣老的心情,又哪裡敢先窩裡鬥?
事到如今,說不得也得先摒棄黨派之爭,先平息外患,再分心內鬥。
一直到次日凌晨時分,朝中諸位大臣才陸續被放回各家,而杜文跟著的小廝卻說大爺暫時回不來了。
“四閣老這些日子便要在宮中住下了,只怕吃飯都要抽空呢!大爺被唐老留下,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打發小的先回來說一聲,順便拿兩身衣裳。不知太太、姑奶奶可有什麼話要捎過去?”
杜瑕與何葭對視一眼,瞬間達成一致,道:“也沒什麼,你只管叫大爺先保重自身,莫要擔心我們,家中一切都好,也沒什麼人來。”
前頭都是不要緊的,唯獨後頭一句才是關鍵,因恐宮內人多眼雜,有什麼話也不好直說,只得這樣迂迴著來,好叫杜文知道,如今家中已經戒嚴,諸位皇子暫時也未對他們出手。
何葭飛快的看著下人撿了兩件衣裳出來,小廝飛快的去了。
姑嫂二人正要說話,就見小雀從外頭進來,示意有話要說。
杜瑕看了何葭一眼,直接道:“直說吧。”
小雀這才從腰帶中抽出一張紙條,說:“才剛南邊來的信鴿到了,只是奴婢等了約莫一刻鐘,這會兒另一隻也沒消息,奴婢擔心……”
這幾日天氣不算多麼惡劣,信鴿迷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只是路上給無關人員打去吃了倒也罷了,怕就怕被開封內外將士發現了!
眼下局勢本就一觸即發,他們躲都來不及,若再給人發現正以信鴿密函往來,保不齊就要節外生枝!
想到這兒,杜瑕當機立斷,忍痛道:“把後院剩下兩隻信鴿立即,立即殺了,叫劉嫂子即刻燉了,籠子裡頭放上雞鴨!現在就去,你親自盯著!”
好在她養鴿子的事兒是暗中進行的,除了她自己和幾個心腹,府中諸人並不知曉,因此只要處理乾淨了,也就不怕了。
第一百零一章
塞北的寒風格外凌冽, 吹在臉上如同刀割, 裸露在外的皮膚很快就會失去知覺,與冰涼的鎧甲一般觸感。
呼出來的水汽來不及消散在空中,就已經飛快的凝結成細小的冰粒,粘在將士們的眉毛鬍子甚至睫毛之上。
牧清寒的左臂給人砍了一刀,所幸炤戎騎兵配備的彎刀並不長於砍人,筋骨無大礙, 就是拉了半條胳膊那麼長的血口子,皮肉翻卷, 血流滿身, 現在還是慘白著一張臉。
“還成麼?”盧昭艱難的吞了口唾沫, 努力滋潤已經乾涸的喉嚨。
“你倒下去我還立著呢!”牧清寒哪裡肯認輸,忽視持續作痛的傷處,笑著抬了抬胳膊,兩排血珠立刻從他同樣乾裂的嘴唇上爭先恐後的冒出來。
盧昭見他如今胳膊舉不過肩, 心中難掩憂慮, 可也知道眼下唯有強撐下去一條路。
他嘆了口氣, 舔舔龜裂的嘴唇,眯起眼睛看了看貌似什麼都沒有的前方, 罵了一句,道:”真是屬耗子的,眼見著就沒影了!”
他們的大軍兵分三路,同時追擊並且包抄炤戎軍隊,牧清寒率領的這一隊人馬路上遇到突襲騎兵, 雙方短兵相接,浴血廝殺,終究炤戎騎兵十去七八,被迫退走。
牧清寒與盧昭深知敵人占據天時地利,遠比他們熟悉地形,若不將這一支潰軍清理乾淨,他們勢必會如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般糾纏不休,時時騷擾,叫大軍都不得安寧,隨時都有被突襲被包餃子的危機。
更糟的情況還是他們同炤戎大軍匯合,帶過去的將不僅有仇恨,更有大祿軍隊信息!
因此牧清寒當機立斷,立刻下令全員追擊,然而此處並非大祿主場,炤戎又格外擅長在草原活動,不過片刻,竟就化整為零,消失的無影無蹤。
又因牧清寒與盧昭率領的這一隊在前追擊,後方糧草押運隊伍無法衝鋒,眾將士只隨身帶了三日水米,若今夜再無所獲,他們明日午時過後無論如何都要返程,爭取早日與大軍匯合,否則有被前後夾擊並中埋伏的危險。
寒冬的草原同夏日的綠草如茵截然不同,沒有絲毫美感和生機,到處都是枯死焦黃的草根,地面上面的莖葉都已經被飢餓的動物啃食乾淨。
草根之間還有許多未化的殘雪,卻也早已失了美感,只是黑乎乎的,裡頭還夾雜著許多穢物。
冬日草原最寶貴的並非食物,而且重要性更上一步的水!
即便沒有正經糧食,將士們亦可吞噬草根,甚至掘地三尺,找出某些小動物藏匿的過冬糧食。
可假如沒有水……
牧清寒舉目四望,看的眼睛都痛了卻還是一無所獲。
然而他卻有種奇妙的感覺,身為神箭手特有的感覺:有人正在暗中窺探。
找到一塊高地之後,他下令全員原地休整,準備隨時迎接下次戰鬥。
他有預感,他們著急,被追的四散的炤戎騎兵更著急,因為好歹大祿將士還帶了幾日水米,可從被斬殺的炤戎騎兵屍身翻找、檢查後發現,他們幾乎什麼都沒帶!或者已經吃完。
在草原殺馬吃肉無疑自尋死路,因此除非炤戎士兵能餐風飲露,否則他們一定是最先忍不住的那批!
眾人輪流警戒,其餘人等都原地休息,就聽盧昭突然笑道:”得虧阿唐兄弟沒來,不然先就餓昏了。”
話音未落,眾人紛紛鬨笑出聲。
阿唐為人憨厚耿直,又勇武異常,毫不畏死,幾仗下來就贏得了大傢伙發自內心的敬服,人緣兒極好。他異於常人的巨大飯量也十分出名。
他騎術不夠出色,這一回便沒跟來,牧清寒臨走前這漢子還極度委屈來著。
牧清寒也笑了笑,旁邊的張京遞上水囊,他笑著搖搖頭,道:”我不渴,你先喝吧。”
張京不動,又將水囊往他手中塞來,直直道:”將軍,莫要哄人了,早起我就見你將水讓與旁人喝了,這會兒卻哪裡還有!瞧你嘴都裂開這麼許多血口子!”
原先在家時,他稱呼牧清寒為老爺。如今上了戰場,便入鄉隨俗改成將軍,開始略有不適應,可時日久了,反而覺得更加親近。
牧清寒無奈,只得接了,也不過略抿一口,然後便不再張嘴。
張京也沒奈何,只得接過。
旁邊的於猛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賊笑起來,被問了才道:”炤戎鱉孫水米皆無,卻還要如耗子一般東躲西藏,又伺機對付咱們,這會兒眼巴巴瞧著咱們喝水歇息,當真氣都能氣死了!”
說來好笑,”喝水”“歇息”,在普通人看來多麼簡單,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可對於上了戰場的這些兒郎而言,卻已經是難言的奢侈享受。
眾人聞言大笑,飲水的動作越發誇張,好似周圍真有無數目露渴望的炤戎士兵一般,只恨不得羨慕死他們。
牧清寒跟著笑了一回,突然福至心靈,對眾人招招手,示意他們圍將過來,如此這般的耳語幾句。
隱藏在附近的炤戎士兵果然一個兩個舔嘴抹舌,雙眼直勾勾、綠油油的盯著大祿士兵手中的水囊,恨不得此刻就跳出去搶了來喝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