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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幾年,他可是年年都看這儺戲驅邪的儀式呀,每年年根兒底下都那般寒冷,可一眾參與的兵士們卻都大汗淋漓……他們可都是正經的武將呀!日復一日的訓練都能累的死狗一般,若換了自己……還能趕到家去吃餃子麼?
待到明年此時,怕不是墳頭草都恁般高了!
秦大人這些日子愁的寢食難安,都起了告老還鄉的念頭了,哪裡還能放過這根救命稻草!
他也將近五十歲的人了,這會兒當真臉面都不要了,不顧往來眾人側目,死死抓住杜文的胳膊,苦苦哀求道:“杜大人,杜大人!哪裡還能尋得什麼高明呦!你乃當代年輕官員中的佼佼者,又是唐老徒孫,如何能不做表率?”
杜文也快哭了,一邊使勁掙扎,一邊顫聲道:“苦也,苦也!秦大人吶!我實在算不上什麼表率,不過沽名釣譽之輩,恁實在太抬舉我了!擔不起,擔不起呀!”
“擔得起,擔得起!”兩人從朝堂之上一直拖拉到宮門口,秦大人始終不撒手,眼見著都要有給他跪下的念頭了,只慘兮兮的求道:“你當真莫要推辭!你且放眼一看,滿朝文武,一干同僚之中看,哪裡還能找出一個比你更年輕,比你更有前途的官麼!若是連你也不去,當真是要逼死老夫了!難不成你真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這些黃土埋到脖頸子的老貨去送死麼!”
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大臣,但凡多走幾步都恨不得要氣喘哩,若真趕鴨子上架,只怕不必自戕,半道上先就累死了,還祈的什麼福!
聽了這話,杜文不禁一噎,也順著他說的話開始絞盡腦汁的想起來。
朝中大臣,朝中大臣,重點是身強體健,或是乾脆說年青的大臣……比自己更年輕的……貌似他娘的還真沒有!
他本想說牧清寒與自己同歲,且官職高了不止一星半點兒,然而話未出口就想起來,人家還在前線打仗呢!
正巧郭游陪著師公魏淵邊走邊說,打從旁邊經過,秦大人瞧見之後兩隻眼睛都綠了,二話不說就往那邊沖。
杜文正想跑,卻不料秦大人早猜到了,竟一隻手還死死鉗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拼命招呼道:“魏大人,小郭大人吶!且住,且住!”
這幾日秦大人四處遊說,搞得人人“自危”,老遠見了他便作鳥獸散,簡直同後世那隻知讀書的書呆子班裡的體育委員呼籲大家積極參與運動會一般的不受人待見。
這會兒他扯開嗓門一喊,就見魏淵同郭游齊齊色變,大有轉身就走的衝動。
杜文一看是前陣子自己割袍斷義的郭游,先就有些不自在,可卻死活掙扎不開,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心道恁老這般大的力氣,何等老當益壯,卻還找什麼旁人!
秦大人這會兒早已是殺紅了眼,哪裡還管什麼政鬥,恨不得看見一位黑頭髮的同僚就抓了壯丁,自然沒注意到杜文同這對師徒黨派對立的事實,又開始唾沫橫飛的說起來。
前段時間魏淵敗於唐芽手下,功虧一簣,本就心中鬱郁,卻哪裡有什麼見鬼的心思關心甚麼驅邪儀式!這會兒若不是估計到風度,早就拔腿走了。
而郭游一看秦大人後頭一併拖來的杜文,先是一怔,旋即忍不住笑起來。
杜文本就有些尷尬,這會兒又給“政敵”瞧見自己踉踉蹌蹌的狼狽模樣,當著好不難堪,臉都紅了。
就見郭游笑眯眯的問道:“哦,原來杜大人已經決定要為國出力了麼?當真叫人敬佩的緊!果不愧是我朝年青一代的表率,聖人欽點的榜眼!”
秦大人本想拉他入伙,哪知還沒開口的,對方竟先幫自己勸起杜文來,當即大喜過望,也顧不上許多,順著重新說起杜文來:“是呀,便是這般,杜大人當真令我輩敬佩的很!”
老話說得好,一鳥在手,強過二鳥在林,且先拉一個再說,省的他們兩人都不願意,卻先結成同盟,齊齊對付起我來。
許是對唐芽滿滿的怨氣無處釋放,魏淵竟也微微笑了下,十分誠懇的點點頭,捋著下巴上一縷美須感慨道:“當真好得很,若非老夫已經年老體邁,又多病多災,必然也忍不住要下場了。”
杜文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心道自家師公對付他當真是不錯的,這果然是個損人不利己的老狐狸精!
你算老邁麼?有這個算計的功夫,索性就去□□呀!
魏淵、郭游、秦大人三位瞬間站到一處,貌似不經意的將杜文圍在中央,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又帶著幾分臭不要臉的奉承,只叫杜文雙拳難敵四手,枉費他口才過人,竟連個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偏秦大人也是個陰損的,但凡身邊有同僚經過,他必要滿臉感動的對人宣告,說年輕的杜大人是如何如何的深明大義,已經決意要參與儀式了。
本來麼,這大半年來眾人都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十分不痛快,而今好容易放了年假,又要歡慶一番,且反正不是自己上,便都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起來,紛紛交口稱讚起來,夸杜文如何如何為國為民……
饒是杜文再不要臉,畢竟還沒得到岳父何厲那般真傳,不等他解釋清楚,內外竟然就已經傳遍了!
這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見杜文恨得咬牙切齒,隱約有跳起來打人的衝動,秦大人又想起來,他似乎一直都不曾放下煉體,也怕把人逼急了,忙又伏低做小的賠笑臉解釋說:“杜大人莫怕,因今年情況不同,聖人和太子也體諒我等,因此只需在宮城與內城轉一圈即可——且也不需人人甲盾齊備,統共也沒多少的。”
現在杜文是真想跳起來,往這張苦哈哈的老臉上狠狠來一拳了!
見秦大人身後的魏淵和郭游眼中似乎帶著幸災樂禍等諸多情緒交雜的笑意,杜文心道既然左右都是死定了,說不得要拉一個墊背的,於是一咬牙,指著郭游道:“秦大人,我便去了,順便與你推薦一員猛將!你是不知的,這位郭游郭曠之端的是一員猛將,想當年我等同在濟南府學,他射的好箭,騎得好馬……”
第一百零二章
杜瑕正在家裡逗兒子玩, 就見小雀進來回稟說:“夫人, 大爺回來了,同來的還有一位郭大人。”
杜瑕的動作一頓,有些疑惑的問道:“哪位郭大人?”
就她的記憶來看,熟悉到能夠到彼此家中做客的姓郭的大人,貌似只有那麼一位,可之前牧清寒不是說他們已經因政見不同割袍斷義了麼?眼下不該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怎的還一同來家?
“兩個人瞧著如何,可吵架了?”
小雀一愣, 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回憶了下才搖頭道:“並沒有, 不過也不曾說笑,就是一前一後進來,瞧著樣子倒是有些古怪。”
杜瑕又問了那位郭大人的樣貌,基本上就確定來的便是郭游, 不禁有些滿頭霧水。
見她久久不語, 儼然忽視了自己, 毛毛有些不滿的抓著她的手指啃了一口,嗚哇兩聲。
見兒子這般, 杜瑕輕笑出聲,用另一隻手輕輕點了點他的鼻頭,捏捏他的小腳丫,笑道:“又亂啃。”
小孩子還沒長牙,兩片牙齦軟軟的, 並不疼痛,只是痒痒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