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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道:“妹妹也別干站著,既然出來了,便樂上一樂。”
因本就有不少姑娘在玩,杜瑕也不推辭,當即略擺擺袖子,接了弓箭,拿在手中擺弄幾回,只是不得其法,卻又笑道:“我從沒弄過這個,想是姿勢不對,怪彆扭的,哥哥也教教我。”
杜文當即講解起來,不多時杜瑕便抓住要領,凝神射出,竟就中了!
現場登時掌聲雷動,那攤主也賠笑道:“竟沒見過這般巾幗,倒是中了個釵子。”
看來今夜他是鐵定沒得賺了,也不知哪兒來的姑娘少爺,分明準頭極好,也不缺吃少穿的,偏要來他這小本生意跟前耍子……
那釵子也不是什麼好的,不過是一根彎曲銅條上頭粘了幾朵紅花,材質既不好,模樣也不好看,莫說杜瑕,便是杜文也不中意,故而也不要。
杜瑕卻起了癮頭,又對著唰唰唰幾十箭,都落空了。她也不在意,只笑個不停,十分開心。
下剩的還有不少余錢,幾個人也都不愛再射,也不叫找錢,心滿意足的去了。
次日商氏果然約杜瑕一同外出遊玩,牧清寒本想跟著,又怕被笑話,只得依依不捨的留下,與杜文、郭游兩人一同逛書市。只是人在心不在,中間難免數次走神,又答非所問,偶爾還對著遠處青山朦朧頂峰發怔,被郭游逮住狠狠笑了好幾回。
大祿朝盛行佛教,各地多有佛寺,這濟南府西面有座大青山,山內有個青山寺,做主持的卻是個得道高僧。聽說這高僧佛法精深,是難得的真修行,故而引了四方雷動,招了八方香客前來,香火十分旺盛,終日繚繞不絕。
今日商氏便是帶著杜瑕去那裡。
前幾日她倒也同爹娘一同來過,上了幾柱香,王氏也大方給了十兩銀子香油錢,求了兩個符,卻不知今日商氏再帶自己來又有什麼新花樣。
商氏是個爽快人,不大愛賣關子,兩人剛一見面就興沖沖的說了:“你哥哥家裡只這一個兄弟,我也沒有妯娌姐妹作伴,迎來送往又多場面話,我只硬著頭皮應付。往日十分寂寞,可巧今兒你來了,咱們便好生逛他一逛。”
杜瑕點頭,笑道:“我卻是外來的,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這寺院裡有甚好看?”
商氏抬手攏了攏鬢髮,道:“你卻不知,這青山寺後頭山上卻有一大片梅林,裡頭白梅紅梅各半,都開的極好,說不得還有幾株百年老樹,枝幹遒勁,錯過當真可惜。你大哥不愛這個,也不愛陪我過來,我卻也不稀罕旁人聒噪,今兒只咱們倆吧!”
頓了下,又微微壓低了聲音,帶些俏皮的說:“若說好玩,卻還有另一樣好玩的,青山寺梅花好不少人都曉得,卻甚少有人知道青山寺的大師傅做得一手好素齋,不擱一滴葷油,不用一塊肉,做的竟比肉還好吃!”
商氏雖然早已嫁為人婦,如今兒子也三歲了,可也不過才二十二歲,心態也十分年輕,性格開朗,是個愛玩的。牧清輝雖忙於生意,可對妻子很好,也不差錢,更愛她一份天性自然,越發慣著。
來濟南府之前,杜瑕還有點擔心,怕跟牧清輝夫婦處不來,可如今看著,牧清輝雖積威甚重,但對家人極好,疼那個弟弟也是疼到骨子裡;商氏爽快利落,有心計,卻待人真誠,難得也是個愛玩的……是以來之前的擔心,倒是白擔心了。
杜瑕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點頭說好,又問:“我送姐姐的年禮,可喜歡不喜歡?”
因商氏愛捉弄,杜瑕面子薄,又因她與牧清寒終究還不是夫妻,如今杜瑕就稱呼她為姐姐。
第三十八章
之前杜瑕給牧家回禮, 不光送了牧清輝幾尊威武的神獸、猛獸、瑞獸羊毛氈相, 考慮到他的妻兒, 也送了些略柔美的,像是狐狸、梅花鹿、貓兒狗兒等物, 或自己玩兒, 或送人都很好。
說起這個, 商氏就歡喜起來, 拉著她的手道:“瞧我這記性,你不說我倒忘了,當真極好, 竟是你自己做的?聽小叔說你又讀書識字,還會作詩,見識絲毫不遜色男兒……”
話音未落,杜瑕就忙擺手道:“快別說這話, 不過自己弄著玩兒的, 我哥哥他們也不嫌棄跟我一塊胡鬧罷了, 什麼作詩的, 說出去沒得叫人笑話。”
兩人說說笑笑,也不覺得道路漫長, 外頭小廝提醒的時候, 竟還有些意猶未盡。
冬日天寒, 山上積雪不易融化,前兒好容易飄了一點薄雪也都凍了起來,路面不免濕滑, 可商氏竟也不用人攙扶,自己走的穩穩噹噹。
她還囑咐人照顧杜瑕,哪知見杜瑕也十分麻利,便笑了:“好好,這才好呢,我就知道你不是個俗人。”
說話間有另外幾名女眷從她們身邊經過,商氏便停住話頭,待對方過去了才沖杜瑕略撇嘴道:“我最不耐煩跟那些人來往,風吹似的嬌弱,連個路也不能自己走,非要幾個人攙著,這才多大年紀就這樣了?若等到五七十歲,豈不是動都不能動了?怕不是一個活死人,卻又有什麼趣兒!”
此等言論卻是犀利,杜瑕捧腹大笑,走的歪歪斜斜。
卻見商氏走了幾步又憤憤道:“你聽說沒?這兩年不知打從哪兒興起一股歪風邪氣,竟叫女人纏足!且有不少人追捧,我聽了只欲作嘔!便是你哥哥也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杜瑕一怔,駭然道:“竟有這樣的事?!”
她原先還慶幸來著,這裡竟然沒有纏足的風俗,當真是女子之幸,沒成想暗中竟也已經悄然滋生……
也許是碧潭村和陳安縣都太小了,人們普遍生活艱辛,便是女子也要承擔起一小半養家餬口的重擔,若是纏足,不管做什麼都不利落,故而不曾有此事。
“真是沒天理沒人論的!”杜瑕勃然大怒道:“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便是鬚髮都不忍心輕易割捨,如何又要自殘肢體?!何其荒謬!在這種事情上興風作浪的人,豈不是自打嘴巴?”
“正是呢!”商氏一拍巴掌道:“到底是讀過書的,說的就是好,我只氣憤,卻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她又嘆了口氣道:“前兒我與你大哥說話時還氣呢,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當真是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心疼尚且來不及,哪裡來的狼心狗肺的爹媽,竟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折斷手腳!”
她與牧清輝暫時沒有女兒,可偶爾說起來,也都無限神往,又時常說笑,道若是有了女兒,必要打從出生起就攢嫁妝,千嬌萬寵,不讓她吃一點兒苦,遭一絲兒罪。再擇一個天下最好的男兒做夫婿,屆時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將她嫁出去。若是沒得十全十美中意的好男兒,便是一輩子不嫁,他們也必然叫女兒快活一生,無憂無慮。
故而夫妻二人乍一聽說竟當真有人狠心將好好的姑娘摧殘了的時候,都不敢相信。
杜瑕半晌無言,嘆息道:“說不得便是那一干黑了心、扭曲了心的,只想叫女子都諸事做不得主,淪為那一等玩物,由著他們戲耍罷了!”
商氏亦點頭道:“這就是了,我聽外頭的人說,此等論調便是一起子讀書讀傻了的酸腐文人提出來的,說什麼男子為乾,女子為坤,乾天坤地,女子合該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