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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清寒飛快點頭,神情專注,表示理解。
《陰陽迅游錄》主角雖是個小姑娘,可出場人物眾多,故事內容風雲變幻,高潮迭起,極其引人入勝,端的是老少咸宜、雅俗共賞。這些鏢師常年在外行走,想必日子過的也是驚險刺激,倒真同書中的人物經歷有幾分相似。
於威也笑呵呵道:“沒成想兩位小相公也愛這個?”
牧清寒和杜文一個勁兒點頭不迭,看都不看對方一眼便異口同聲道:“愛,愛的很。”
雖然兩位秀才公沒甚架子,為人也和氣,但這兄弟倆畢竟是個粗人,本能的對他們敬畏著。如今驟然得知自己喜歡的對方竟然也愛,登時便覺得有了共同點,覺得彼此間的距離瞬間拉近許多。
因在一地盤桓期間不免無趣,且保險起見,幾位鏢師都輕易不敢外出,正有些個煩悶,便腆著臉朝牧清寒和杜文借書看。
後頭于氏兄弟也悄悄同張鐸與彭玉說:“兩位秀才公也看咱們平日裡看的畫本子咧!”
言辭間便有些喜氣,顯然是覺得能同正經讀書人有相同的愛好而面上有光。
等這一支由兩架馬車和三匹獨騎組成的小小隊伍正式進入江西,牧清寒和杜文就漸漸發現自己跟當地居民的溝通越來越成問題:
尋常百姓會官話的寥寥無幾,而這些個方言同山東省的相去甚遠,若慢些個倒也罷了,可若一旦快起來,兩人立時便要抓瞎,十句裡頭竟有八句是聽不懂的了。
閒時杜文就和牧清寒說笑,道:“多虧大哥想得周全,若無張鏢師在,你我二人當真要是個啞巴了。”
方才路過一座縣城,一行人照例打尖住店,杜文拉著牧清寒去外面書鋪看書,結果走岔了路,便本能的朝街邊一位老伯打聽,結果對方一張嘴倆人連同跟著的阿唐就都懵了:
聽不懂!
兩人耐著性子聽了幾回,那老伯竟也頗有耐力,也反覆說了幾遍,最後見他們實在沒得明白,索性親自帶著去了……
那縣城甚至狹小,不過半個陳安縣大小,且經濟也不甚繁榮,文學也凋敝,兩人在城中轉了不過小半日就將各大書鋪俱都看完了。裡頭的書籍也翻個差不多,杜文見要麼是哪兒都有的尋常刊物,要麼寥寥幾本詩刊也實在入不得眼,看了幾首就覺得索然無味,只得作罷。
出來前,牧清寒還特意找來掌柜的問,有沒有指尖舞先生的本子,結果對方竟然一臉茫然,回答說沒聽過。
牧清寒一噎,到底不死心,生怕是對方沒聽清楚,乾脆寫在紙上再次確認。見對方還是搖頭,他索性掏出隨身攜帶的《陰陽迅游錄》來介紹道:“噥,就是這個,這位先生的本子都極好,別個省城皆萬分受追捧”
杜文正覺得沒眼看,就聽那書鋪掌柜的突然插了一嘴道:“你這相公好生奇怪,自己既有,又何苦來問我?耍弄我不成?”
只說的牧清寒目瞪口呆,面色赧然,杜文在旁邊笑個不住。
因無甚可看,一行人住了一夜,又採買了足夠的乾糧和水,次日一早便上路了。
他們本可以走官道,可官道卻也有官道的不好處,那便是並非處處皆有。
官道本就是為了官府服務,只為消息、人員或軍隊往來便利,取其直、快、平,造價極高,故而只在各省、府、州之間連接,或是再有地位特殊的縣城串聯一二。其餘絕大部分縣城乃至村鎮都只有尋常小路,再偏遠的甚至只剩羊腸小道,僅容一人通行。
可牧清寒同杜文卻是遊學,若只一味的在繁華省府間徘徊不免失了本心,有掛羊頭賣狗肉之嫌,故而兩人出發前就說好了,勢必沿著原定路線行進,儘可能多的走官道,可若是沒得官道,也只好用民間小路。
下一站是安定縣,中間隔著一座小山,據此也有個十一二日路程,且該縣位置特殊,雖然是縣,可卻直屬饒州府,行政級別等同州。
過了安定縣再走約莫三日工夫,便可上官道,直取饒州府大名鼎鼎的鄱陽縣。
張鐸張鏢頭還笑說:“也是來的不巧,若半年後再來,便是吃螃蟹的好時候。鄱陽縣旁的彭澤蟹子乃是江西一絕,公的膘肥體壯,母的滿肚膏肓,腿兒尖兒裡頭都是肉!雇一條船漂在湖上,直接把撈起來的活蟹子就著水洗乾淨清蒸,配上當地自釀菊花燒酒,當真是人間至美!”
一眾人都聽得悠然神往,阿唐乾脆吞了口口水,引得大家都笑了。
牧清寒也頗覺遺憾,道:“果然不巧,可惜咱們卻不便在那裡一待半年,只得日後再尋機會來了。”
張鐸一邊探路,一邊接話道:“吃不著螃蟹倒也不要緊,靠水吃水,那湖泊甚大,水產極豐,所產銀魚肉細無刺,小蝦米也甚是鮮美,也不必加什麼佐料,只需過熱水一燙就極其鮮美……”
他前些年走鏢時數次路過此地,最長時曾在那裡一停半月,日日湖鮮,十分暢快,每每回想起來亦覺得懷念。
杜文聽後笑道:“張鏢頭說的這樣好,咱們好容易來一遭兒,不去嘗嘗豈不是平生憾事?”
正說著,卻見前頭張鐸突然單手勒住馬,同時右手手腕反轉,猛地將一直提在手中的長槍對著前方草叢中疾疾刺出,爆喝一聲:“什麼人!”
他這一聲只如白日驚雷一般炸開,不光驚得牧清寒和杜文一抖,前面草叢裡竟直接滾出來兩個黑乎乎的活物來。
“別,別殺我。”
張鐸定睛一看,竟然是兩個小小孩童,聲音嘶啞,頭髮蓬亂,衣不蔽體,露出來的頭臉手腳都烏黑一片,看不清楚男女年紀,隔著這麼遠竟也能聞到一股淡淡臭氣,也不知兩人在這裡躲了多久。
“怎麼回事?”牧清寒率先探出頭來問道。
張鐸如實回答了,又收了槍,道:“無妨,繼續前進。”
為了防止意外情況發生,他先將馬匹往路旁撥了一撥,又示意於威於猛兄弟護送馬車先走,自己跟阿唐殿後,一雙虎目死死盯著那兩人,不離分毫。
車上的牧清寒和杜文還沒怎麼回過神來呢,就聽張鐸又呵斥出聲:“你做什麼!”
緊接著,他們就聽到後方隱隱又哀求聲傳來,待他們掀開後頭的車簾一看,登時都驚呆了。
就見那個小些的孩子呆呆蹲坐路邊,只木然的看著前方,另一個略大些的孩子竟跪在張鐸馬前,雙臂大張,時不時隨著他馬蹄移動的方向挪動,不斷哀求施捨,竟是與自殺無疑。
張鐸卻不想無故鬧出人命,只不住大聲呵斥,又小心的控馬,努力讓馬蹄一次次避開前頭那貓崽子似的小東西。
得虧著他馬術出眾,加上對方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不知多少天沒吃東西,十分虛弱無力,每一回都避開了。
就在張鐸又一次勒住韁繩,一咬牙乾脆催馬從那小人頭頂躍過的當兒,對方竟瘋了似的驟然立起!
張鐸大吃一驚,可再要收勢已然來不及,只得眼睜睜看著馬兒後踢將那小子踢翻在地,咕嚕嚕滾出去老遠,一腦袋扎進路邊草從中不動了。
直到此刻,方才一直呆坐著的另一個小子才像是清醒了,開始嘶啞著嗓子大哭起來,又連滾帶爬的往那邊衝去,對著生死不明的人又拍又叫:“啊,啊!”
杜文大驚失色,還以為出了人命,一馬當先跳下車來,小跑著往這邊沖:“如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