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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清寒點點頭,又問可知來人是誰。
張京想了一回,道:“掌柜的也說不認得呢,不過小的覺得開封城內有名有姓的人家說少不少,說多卻也不算多,值得盧大人見的就更少了,若是連常年經營酒店的掌柜的鶴小二都認不出來,恐怕來的不是正主,這會兒再去現查,卻是不大容易。”
牧清寒也知這會兒若刨根究底反而容易打草驚蛇,當即就令張京同幾個人暗中盯著盧昭,看能否查出他究竟同誰接觸,是否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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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牧清寒就出乎絕大部分人意料的上朝去了,而且當堂提出傷亡將士撫恤金二十多年未變,與理與法都說不過去。且此番大祿對炤戎大捷,意義非凡,很該將金額提高一些,一來鼓舞士氣,二來振奮人心。
他這麼一說,眾朝臣自然是議論紛紛,贊同者有之,反對者亦有之。
託事先跟唐芽和杜文通了氣兒的福,這會兒許多文臣都出列附議,而武將就更不必說了,眼見著這位新任太尉大人便要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且這把火還不是對自家人燒,而是沖外,意圖給他們武官系統的將士謀福利的,自然要支持!
於是皇太子就看著一群人嗚嗚泱泱的沖自己要錢,一時間只覺得頭都大了。
瞧瞧,他說什麼來著,就是不能叫這姓牧的小子得勢!這才幾天吶,正經的太尉府都沒住進去,竟就要往外劃拉銀子了!
一個唐芽就夠叫人頭疼的了,偏偏武將裡頭又冒出來一個牧清寒,如此一老一少二人聯合起來,豈不要把持朝政?
若是自己果然同意了,心疼不說,想來那些大老粗的丘八們也不會感激自己,反而要將這份恩情記在姓牧的頭上,叫他越發的得人心了。
可若是不同意,這些當兵的熱血上頭鬧起來可不同於書生,一個不好就是兵變,那是會要人命的!
如今宮裡宮外一團亂,許多人的視線都盯在聖人身上,紛紛猜測他是不是過不了年。
這麼一來,關注皇太子的視線就少了許多。而按照他雁過拔毛的鐵公雞脾性,這樣大一筆銀子從手裡頭過,不可能真的不動心思。
也許在很多人眼中,那些死去的將士根本算不得性命,不過幾個輕飄飄的數字而已,口頭嘉許一番,再做些表面功夫也就完了。對這些一沒靠山,二沒人脈的死人來說,多幾兩少幾兩有什麼分別呢?左右他們家的人也沒有那個能耐鬧騰起來。
而有些人只需要在每位將士身上盤剝哪怕一兩,聽著不值當的什麼,可聚沙成塔,湊起來就成了一個非常觸目驚心的數字,每次金額都可高達數十上百萬兩!
其實不光這一回,在這種重文輕武的朝代,哪怕是日常,將士們本就不多的俸祿也往往會被層層盤剝,到手所剩無幾,他們也不是真的沒有脾氣,只是曾經掙扎過努力過,卻發現並沒有什麼用,只好默默忍受。
而這一次非但皇太子盯上了撫恤金,就連與軍中頗有淵源的二皇子也早就同外家串通一氣,預備吸血,哪成想偏偏遇到了門神!
於是皇太子和二皇子破天荒統一陣線,直言大戰頻繁,國庫空虛,實在負擔不起這般沉重的耗費,反正就是死活不想掏銀子。
開什麼玩笑,就前幾日他們看見的名單,光是陣亡的就有數萬之眾,若是再加上重傷的,更是一個叫人頭皮發麻的巨大數字。若是當真同意了提高撫恤金,哪怕一個人多給十兩、二十兩,瞧著還不夠吃幾頓肉的,可他們就需要多掏……
他娘的,不敢算啊!
饒是事先猜到皇太子必然不會輕易鬆口,可當這場景真的出現在眼前,牧清寒還是覺得一股熱血上頭。
他們這些將士拋家舍業,在前線浴血奮戰,九死一生,無數人馬革裹屍,連個屍首都拼湊不起來,如今好容易勝了,班師回朝,你們竟連給家屬的最後一點慰藉都不肯了麼?
但凡有資格獲得撫恤金的,要麼是已經陣亡的,要麼是重傷,喪失戰鬥能力的,這些人便是回鄉,想要拉扯一家老小也非易事。瞧著沒怎麼樣,可當那點不過能支撐三年五載的銀子便是想置辦幾畝好地都不能夠,來日花完了,豈不是要叫他們活活餓死?
都雲兔死狗烹,可如今兔子還沒死光呢,他們竟要迫不及待的殺狗了!
好歹還記得這是在上朝,不然在軍營待久了的牧清寒真是想先打了再說。
第一百二十五章
誰都沒想到這位太尉大人走馬上任之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朝堂之上扯皮要錢。
關鍵是他跟一般那些一言不合就大吼, 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大老粗武將不一樣, 也是正經考過文舉的,當年還憑藉相當靠前的秀才名次被推薦入府學就讀, 哪怕平日裡話不多, 學識和口才也都是不差的, 關鍵時候想說什麼也都引經據典、頭頭是道。
要再加上一個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杜文,那嘴皮子更是厲害, 打遍朝廷內外無敵手,等閒三幾個人圍攻都不是對手。許多政敵如今一看見他就覺得糟心,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好不容易等到一個何厲快要完蛋了, 又他娘的找了一個跟他如出一轍的女婿,緊趕著又起來了, 當真循環往復無斷絕!要是這杜文過兩年再給自己的兒子找一個差不離的,那才是真絕了。
這人的口才那可真是相當了得, 高興的時候一斷枯木上都能叫他給夸出花來, 不高興了要跟你作對的時候生生能把活人氣死,死人再給氣活了。
沒看他一出列,唐芽就直接不開口了嗎。
他是內閣大臣, 位高權重, 這種事兒既然小輩就能成,哪裡還用得著他出馬呢?省的再跟欺負人似的。
偏偏就是這種雲淡風輕,手下無數人可調用的情景,只恨的政敵牙根兒痒痒卻又無可奈何。這有什麼辦法呢, 誰叫人家的徒弟徒孫都出息呢。
所以說,要想在朝廷上徹底站穩腳跟,單打獨鬥那絕對不能夠,光自己出息沒用,太累了,頂不住四面八方的埋伏!一個好漢還三個幫呢,只有上下左右的人都出息了,那才是真的高枕無憂,真出息!
這會兒別人心裡怎麼想的不知道,可皇太子現在一瞧見牧清寒振振有詞就是死要錢的模樣就特別想撲上去掐死他。
你他娘的已經高居太尉之職,這麼位高權重的,您做點兒統籌全局的大事兒不好嗎?比如說搞個黨派之爭,結黨營私什麼的,多麼盪氣迴腸,鬧大了沒準兒還能遺臭萬年呢!幹嘛非得在這點兒細枝末節的小事上抓著不放呢,你家缺錢嗎?再說撈到的錢,也到不了你自己的手裡呀!
堂堂太尉大人,非要在這種神聖的地方一兩銀子、五兩銀子的跟孤討價還價,是不是覺得特別有臉呀。
果然是商戶出身!
很顯然,太子在心裡偷著抱怨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忘記了自己祖上也是商人出身。
這就是傳說中的,忘本吧?
這下可真是有好戲看了。
不管是皇太子還是二皇子,都不想給錢;而四位閣老又明顯分為兩派,哪一邊也不占上風;剩下的大臣都吵成一鍋粥,各執己見,單看誰能說服誰。
平心而論,牧清寒真算是這些年來武將中比較文雅講究的了,不信您看吧,這會兒一鬧騰開,那些平時一直憋著,好歹這兩年打仗了才勉強有些揚眉吐氣,可終究還沒徹底平起平坐的武將們好似被齊刷刷從被捅了的馬蜂窩裡擠了出來,滿堂亂飛,大聲吆喝,聲如洪鐘,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一個兩個吼得臉紅脖子粗,若離得稍微近了點,保不齊唾沫星子都能噴你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