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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清寒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他在屋子裡一圈圈的踱著步,一點點平復著狂跳的心臟,對盧昭道:“再等等。”
事關重大,一旦一步踏錯,全盤皆輸,必須等!
宮內禁軍守備三個時辰一輪,再有一刻鐘就是換班的時候了,若宮內真有異動,稍後必然有人過來密報!
盧昭也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跳的飛快,幾乎要從腔子裡蹦出來,兩隻手掌里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一個貌似不起眼的菜販模樣的人被帶進來。
來人穿著一身灰突突的短褐,頭髮只胡亂扎了一個髮髻,淡黃麵皮,雜亂鬍鬚,鞋底還沾著一點沒幹透的泥巴,隱約露出來半個踩爛了的菜葉子,乍一看去當真是個菜農。可等他進來,頭也不抬的單膝跪地,那依舊挺直的脊背和每一步都幾乎相等的距離,才叫盧昭意識到這是個軍人。
他只說了五個字:“老爺,天塌了。”
城中大戶人家每日所耗菜蔬不計其數,天長日久的,根本不必派人出去採買,而是由相熟的菜販定時定量送來。菜蔬之類的,自然是清早現摘的才最新鮮,堂堂太尉大人,自然要吃這剛開城門運進來的頭一波!
因此他混在菜販中過來報信兒,當真一點也不扎眼。
儘管已經有所準備,可在聽到確切的消息後,牧清寒還是覺得有那麼一瞬間,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
聖人,真的歿了?!
心底迅速蔓延開混雜著疼痛、苦澀、緊張,乃至一點點興奮的複雜情緒。
平心而論,聖人待他著實不薄,如今分明已經歸天,卻因兒孫不孝,連個體體面面的後事都辦不得……
盧昭和來人都一言不發,靜靜地等著他的安排。
牧清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暫時強行將這些情緒都壓到心底,然後迅速下達命令:“取我的手令,速往禁軍去,全員戒備!阿唐,我這就書信幾封,你立即著人送出去!”
真要說起來,大祿朝的軍事機構由皇帝、樞密院和三衙構成,可因重文輕武的緣故,聖人極力削弱樞密院的影響力,這些年樞密院形同虛設,平時基本只有皇帝本人和三衙發揮作用。原則上,三衙只有統兵權,無調兵權,可因有調兵權的樞密院式微,天長日久的,三衙也實際掌握了部分調兵權。再加上這幾年聖人聖體漸衰,皇太子不得軍心,軍隊在外接連打勝仗,三衙的實際權力空前膨脹。
後來,牧清寒又為眾將士出頭,不僅打碎了大祿朝幾十年不變的撫恤金額度,而且還追回了大量被剋扣的俸祿,軍營上下都十分感激,萬分擁戴,當真是一呼百應,許多本就對皇太子和二皇子陽奉陰違的高級將領也漸漸朝他靠攏。
本來麼,軍人就是保家衛國的,什麼勾心鬥角並非他們所願。如今好容易有了一位不畏強權,真心實意為咱們兄弟們考慮的上官,誰不真心輸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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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九,杜瑕從早起就覺得心神不寧,一顆心砰砰亂跳。
這些日子一來,她雖沒事事追問牧清寒,可對方早已主動將必要的細節告知,叫她怎能不緊張?
天可憐見,一般人一輩子連見最高領導人的機會都沒有,她不光連著見了好幾年,如今還很有可能親身經歷一次逼宮!該說是太走運呢,還是太不走運?
出門前,牧清寒捏著她的手囑咐道:“不要怕,有我呢,遇事莫慌,躲在我身後即可。”
杜瑕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不怕,左右就是成與不成,成不成的,若沒個有分量的藉口,誰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如今的牧清寒已非吳下阿蒙,身為一國太尉,手握兵權,不管誰上了位都是拉攏為上,不然軍心不穩可不是說著玩的。
杜瑕之所以擔心,主要還是擔心盧昭的結局,以及一旦雙方真的發生衝突,少不得要有死傷,何苦來哉?
瘋了,都瘋了。
皇權果然可怕,為了它,父子相向,兄弟鬩牆,人不人鬼不鬼……
她更可憐那些被當做工具的將士們!
都是我族類,情同手足,若是對外打仗,為了抵抗外敵犧牲,自然沒的說。可就因為這內亂命喪亂刀之下,實在令人痛惜!
前段時間,牧清寒叫人在府中挖了地道和密室,這會兒杜河、王氏並毛毛就留在家中,萬一有個什麼變動,還有個退路。
夫妻二人並沒對杜河與王氏交底,而這些年老兩口也漸漸適應了開封城中說一半藏一般的模式,只見女兒女婿這樣嚴陣以待,先就明白了幾分。
出門之前,杜河還對牧清寒和女兒道:“你們只管去,家裡有我和你娘哩!”
他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說到這個份兒上殊為不易。
抱著毛毛的王氏又道:“放心,我同你爹年紀大了,什麼沒經歷過?逃難、旱災,光是打仗就經歷了好幾回哩,如今還不是好好地?這回你們只管放心去,趕明兒咱們還要一同吃年夜飯哩!”
說的杜瑕和牧清寒都笑了,點點頭,又行了禮,攜手去了。
這個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筵無好筵會無好會。
今兒打從早起天就陰沉沉的,這會兒西北風呼呼的刮,不多時,竟夾了些冰涼的雪片下來。
天冷,杜瑕也不管自家相公是不是武官了,只叫他與自己一同坐車,牧清寒也沒推辭。
寒冬臘月,滴水成冰,騎馬實在不是什麼享受的事兒。
因要舉行宮宴,一應五品以上官員及家眷都入宮赴宴,整個國家的主幹空前聚攏,若此刻有人殺起來,當真要一鍋端,所以開封內外早已照舊年的規矩戒嚴了:
各處城門封鎖,不許進也不許出,各處把守的禁軍人數是平時的兩倍之多,宮宴開始前一個時辰各處街道、百姓人家閉門清戶,營業停止,路上一旦發現可疑人員,小隊長級別的禁軍頭目就有權下令就地斬殺……直到宮宴正式結束才解禁。
杜瑕偷偷掀開車簾瞧了幾眼,似乎與往年並沒什麼不同,可若是熟悉禁軍排班的人細細觀察就不難發現,今年輪值的幾乎都是生面孔!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除了那些級別高的老王爺之外, 到了宮門口, 就得文官下轎、武官下馬,一步步往裡走了。
寒風凜冽, 赴宴禮服又寬大得很, 莊重有餘, 保暖不足,走不幾步路, 車上抱著火爐好容易積攢的熱乎氣兒就都被風颳跑了。
短短几分鐘就四肢冰涼,露在外頭的頭臉脖子指頭尖兒外加雙腳都沒了直覺的杜瑕連寒顫都打不動了,兩條腿木頭樁子似的往前挪。
她發瘋一般的懷念後世的電熱寶……
兩旁引路太監手中提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擺擺,一點點向前蔓延開去, 如同夜色下河流上空浮動的螢火蟲。
這會兒天色黑壓壓的,又冷, 還下著雪,眾位大臣、誥命也都顧不上寒暄, 甚至連儀態也是勉強維持在不失理的邊緣, 差不多就是相互攙扶著往裡走。
牧清寒將杜瑕的手牢牢握在手中,走幾步就問一句冷不冷,有沒有好一點。
一開始杜瑕還會認真回答, 可後來實在懶得敷衍, 心道果然是在外打仗兩年,已經忘了原先是什麼樣兒了。
都在一個大環境下凍著,做不過是冰糕和冰棍兒的區別,誰能溫暖誰呀?還能怎麼著, 硬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