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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清寒先不急著回答,卻轉頭去問正窩在牆角裝死的侄兒想吃什麼餡兒。

    牧植小心翼翼的確認了一番,見自家叔父果然是問自己,立刻覺得有股被關愛的暖流湧上心頭,也來了精神,忙中氣十足道:“肉,蘿蔔羊肉的,蘸料要多多的辣子和香醋!”

    牧清寒嗯了聲,轉頭就對杜瑕道:“既如此,那就要筍乾和各色菌子丁兒的素餡兒,清清腸胃。”

    牧植目瞪口呆!

    杜瑕笑的東倒西歪,又對牧清寒道:“你呀你呀,欺負個孩子作甚?他還小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缺了。”

    說著又看向牧植,笑道:“我瞧著你這幾日似乎有些上火,羊肉燥熱,便先不吃那個了吧。可巧前兒得了好大一塊肥牛肉,又有骨湯的凍兒,就用那個包些灌湯的餃兒吧。”

    牧植乖巧的點頭,連說謝謝嬸嬸。

    杜瑕一抿嘴兒,又道:“不過你叔父說的也有道理,回頭肉餡兒你也莫要多吃,且掂量著來。我再叫人用香醋和香油拌些切得細細的洞子貨的菜葉子,你好歹調劑著吃些。”  

    有前頭那麼一位坑侄子的叔叔對比著,這樣一位細緻溫柔的嬸嬸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呀!

    牧植感激萬分,又問自己能不能幫什麼忙。

    “等會兒幫著吃吧。”杜瑕就看向牧清寒,笑道:“你叔叔雖然是武官,可好歹也有文舉功名,左右無事,無論文章時政,你們便隨意探討些吧,也打發時光。”

    牧植便又苦了臉。

    杜瑕徑直去了廚房,果然先叫人預備了蘿蔔牛肉和筍乾菌丁的兩種餃子餡兒,自己卻先去找了各色菜蔬。

    新鮮菜蔬不易保存,洞子貨又極貴,百姓往往將各色蔬菜用鹽巴醃漬了,然後放到地窖里保存,若無意外,能吃到第二年開春呢。

    杜瑕取了些香椿切碎,跟蔥花、雞蛋擱在一處攪勻了,預備等會兒攤成雞蛋菜餅。又把小蔥切的細細的,松花蛋也切一個出來,分別跟老嫩豆腐拌了,弄個陰陽碟,一邊是清清白白的小蔥拌豆腐,一邊是滋味濃厚的皮蛋豆腐,都極其解膩開胃。

    還有旁邊耳房專門用來生菜的炕上也出了好些黃豆芽、綠豆芽、蒜苗之類,杜瑕拿了一把綠豆芽,預備等會兒用薑絲和香醋清炒。  

    說是親自下廚,也沒有真從頭忙到尾的必要,杜瑕指揮著廚房的人和面、拌餡兒,然後象徵性的捏了幾十個,就洗淨手,問劉嫂子:“還有沒有山楂糕兒?”

    劉嫂子想了一回,搖搖頭,道:“現成的糕兒沒了,倒還有不少上好的山楂,品質一流,若是夫人想吃,現做也使得。”

    杜瑕剛一點頭,卻又想起來別的,忙笑道:“卻也不必弄那個了,這麼著,我記得前兒熬得山楂醬還有來著,再弄幾個山藥泥來,濃濃澆幾勺,比山楂糕兒更好呢。”

    今年開封郊外的山楂極好,個頭大又渾圓,肉厚核小,杜瑕便叫人買了許多,或是做糕兒,或是熬果子漿,或是做成鮮艷紅亮粘稠滑膩的果醬,都十分開胃。

    一會兒餃子得了,牧植吃的眉開眼笑,又連吃了三個山藥山楂泥,最後牙都酸倒了,牧清寒看的哈哈大笑,一點兒為人叔父的慈善和氣都沒有。

    杜瑕看的無奈,而牧清寒卻很理直氣壯:“說是叔侄,可我也不過才大那小子十歲,如今也才二十出頭,難不成偏要做的老氣橫秋才好?”

    杜瑕笑著推了他一把,斜眼調笑道:“罷罷罷,這是誰家少年郎,正是風華正茂好時候,又生的這般風流俊俏,眉目多情,我只瞧了一眼呀,就再也看不下去旁人,跟我家去可好?”  

    夫妻關係想要保持長時間的穩定熱烈,自然也得有點羞羞的小情趣,在這一點上,顯然這對年輕的夫妻都頗有天分,且技術日益精進……

    那頭牧植正端著一碗普洱茶吃,結果一抬頭就見叔叔嬸嬸兩個人又在另一頭旁若無人的說笑,登時就覺堵得慌。

    左右沒人在意,他便放了茶盞,溜達達出門去,在廊下欄杆上坐了。

    正巧於猛過來回話,見了就行禮,又笑著問道:“小爺怎的在這裡坐著?雖不颳風了,可還冷著呢,別凍壞了。”

    牧植哎了聲,幽幽嘆了口氣,道:“覺得自己礙眼呢。”

    “什麼眼?”他說的聲音不高,於猛一個沒聽清,便想細問。

    “沒什麼,”牧植笑了笑,又問於猛:“於大哥,你也是自小學武的?幾歲開始的,可累不累?”

    “早忘了,”於猛撓撓頭,憨笑道:“其實原本也沒正經學過,就是我家窮呢,也沒個出路,就橫了心去鏢局討口飯吃,鏢頭仁義,見我有把好力氣,便叫跟著鏢局的教頭習武,這才練起來的。苦不苦的,像我們這種人哪裡說得清呢?吃得飽穿得暖,也就不覺得苦了。”  

    牧植聽得心尖兒發顫,又纏著他問了一回當年走江湖的事兒,很快便又熱血沸騰起來,直叫道:“真叫人心馳神往,我若是也能跟著走一回,也就妥了。”

    “小少爺說笑呢,莫要只瞧見光鮮,瞧不見兇險。”於猛忙道:“可不敢亂跑,那都是刀頭舔血的買賣,腦袋別在褲腰上,說什麼時候沒也就沒了,多少人一出去就再也沒回來?譬如我那哥子……”

    縱然已經過去好幾年,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如今再說起去世的於威,於猛還是有些心頭泛酸。

    只是牧清寒夫妻待他們不薄,他生怕這位不識人間疾苦的小少爺出去惹禍,這才不惜自揭傷疤。

    牧植這幾年差不多就是聽著自家叔叔嬸嬸的傳說長大的,對於猛兄弟的事情也有所耳聞,見狀也知道自己孟浪了,連忙起身,拱手道歉。

    於猛自然不會怪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誰不是這般?一心嚮往什麼所謂的江湖,夢想交三五過命兄弟,迎著落日縱馬馳騁,在刀光劍影中揮灑自己的血性。

    可卻很少有人知道,也許那三五過命兄弟要經歷三五百的小人也未必能遇到,縱馬馳騁時只有灰頭土臉、飢腸轆轆,而想要穿透刀光劍影,更多的還是奪命逃亡……  

    什麼風流,什麼瀟灑,什麼縱橫無疆,那些大多只能在睡夢中相見,更多更現實的卻只有饑寒交迫、囊中羞澀和生離死別。

    牧植慎重思考了兩天,最終還是決定要習武。

    不一定非要考武舉,可是他覺得既然是男兒,說不得要強身健體,即便不能保家衛國,也要練得骨骼健壯,能夠為家人遮風擋雨。若是一派羸弱,又像什麼話!

    若是他來日能入公家開辦的府學,自然有專業教授引導練習騎射等六藝,可牧植卻沒有那般強大的自信,能如叔父一般成為十四歲的年輕秀才,只好先自己練著。

    牧清寒應了,親自教他拉弓射箭,結果不過第二天,牧植的胳膊就腫了。

    “這孩子也忒弱了些,”牧清寒原以為他是裝的,藉機逃脫練習,哪知脫了衣裳一看才知道竟是真的,不由得既心疼又不滿,只得將今日訓練量減半,回房之後又忍不住對杜瑕抱怨道,“我八歲時候就已經能穩穩拉開這麼沉的弓了,他如今都十三了,只練了一個時辰竟就傷著了,再這麼下去,當真要如那些腐儒一般手無縛雞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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