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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但要好好的活著,還要活得比原先更好,絕不會叫外人瞧了笑話。
可到底計劃沒有變化快,商氏的計劃尚未來得及實施,牧家就出事了,牧清輝也被人帶走,生死不明,前途未卜。
如今再回憶起往事,商氏只覺得恍如隔世,一切都好似過眼雲煙,已經模糊,卻又好似只發生在昨日那般的歷歷在目,叫她耿耿於心,難以釋懷。
見她終於肯出聲,又落了淚,牧清輝欣喜若狂之餘又心疼的厲害,顧不上許多,忙扯了自己內裳的袖子去與她拭淚,亦覺雙目泛酸,又低聲哀求道:“是我不對,你要打我好,罵我也好,只莫要哭了,我瞧著心也疼的厲害。”
說的商氏越發淚如雨下,最後索性狠狠將他推倒在地,自己一個人以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她委屈呀!
男人變了心,她還沒怎麼著的,家中又生巨變,這些日子以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商氏越想越惱火,越哭越委屈,覺得自己並不能這樣輕易的放過牧清輝,索性一骨碌爬起來,強撐著力氣,抓了枕頭,劈頭蓋臉的往地上那人砸去,一行哭一行訴,鼻涕眼淚的流了滿臉,披頭散髮,說不出的狼狽。
“你這下流坯子,打量我同外頭的粉頭一般好糊弄!你心疼?你若能心疼,你若還有心,早就疼死了!”
“老娘便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不成?忙裡忙外,又要操持買賣,又要生兒育女,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說感激,竟還敢在外頭養人,當以前說的海誓山盟都是放屁的麼!”
“現在知道錯了,早作甚去了!合著是外頭的小妖精死了,你沒人疼了,沒人浪了,又知道了厲害,這才扭過頭,要消遣於我?告訴你,你肯吃回頭草,老娘可不!趕明兒等我身子養好了,咱們便要和離,你放心,日後絕對沒人管你,莫說一個,你便是在外頭養上十個二十個一百個浪蹄子,花天酒地吹破天,也沒人管!”
“也別以為老娘前些日子捨命忙活是為了你,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莫要忘了,老娘也是股東,回頭和離,該是我的,一文錢也不能少,都得叫了證人,白紙黑字的交割清楚了,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便是你自己再作死,老娘也不受連累,誰管你死後有沒有得紙錢花……”
商氏本就是個潑辣性子,這一年多以來又受盡了委屈折磨,如今牧清輝自己討到跟前,她如何忍得?索性一遭發泄出來,又打又罵,將牧清輝弄了個狗血淋頭,好不狼狽。
牧清輝只打定了主意要洗心革面,解開自己同商氏之間的所有疙瘩的,是以不躲不避,不一會兒,額頭也破了,眼睛也腫了,臉上多處都被劃破,混著血絲,果然前所未有的慘烈,便是之前在大牢里也不曾這般。
那枕頭雖然是上等蘇繡的柔軟緞面,可裡頭是玉芯子,中間混著決明子等藥材灌了蕎麥皮,十分沉重,近距離打在臉上不亞於沙包!
虧得商氏將養了這些時日,身上有了些力氣,饒是如此還累的氣喘吁吁,大汗淋漓,若換做牧清輝剛回來那兩日,只怕是有心無力呢。
不多時,商氏終於打不動了,枕頭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但聽咔嚓一聲悶響,想來是裡頭的玉芯子斷了。
此刻牧清輝渾身上下火辣辣的疼,右邊那隻眼睛被穩穩打中,已經高高腫起,眼見著就要睜不開了,可還是滿臉堆笑的上前抓住商氏的手,又扶著她躺下,噓寒問暖道:“手疼了吧?累壞了吧?瞧這齣的一身汗,為夫與你擦擦。”
商氏氣個倒仰,又要推他,奈何方才一通鬧騰已經脫力,這會兒才是真的心有餘力不足,只好氣沖沖的瞪著。
牧清輝果然親自與她收拾了,因早些年夫妻二人親昵時也做過不少回,倒不生疏。
因著久違的親近,夫妻二人不免雙雙回憶起往事,內心都有些唏噓感慨,竟一時無話,難得清靜起來。
良久,牧清輝低低道:“我知自己有許多壞毛病,日後都一一改過,只求你莫要棄了我,咱們好生過日子,可好?”
商氏聽得又眼眶泛酸,卻強忍著不去瞧他,只扭著頭不吭聲。
少卿,牧清輝替她換好了衣裳,又叫了熱水細細的擦了臉,攏了發,這才叫了大夫與她把脈。
馬大夫細細瞧過了,倒是有幾分詫異的瞧了這兩人一眼,笑道:“夫人雖然有些累了,可脈象卻通暢得很了,鬱氣散開,不出幾日便會大有好轉。”
牧清輝一聽,喜上眉梢,連連作揖,又請他重新擬方子。
馬大夫果然細細寫了一回,又仔細吩咐了,這才得牧清輝親自送出門。
兩人分別之際,馬大夫很是戲謔的瞧了瞧牧清輝面上開醬料鋪子一般的臉,笑道:“夫人情況好些了,老爺你這臉?可需老朽弄些藥膏擦擦?”
牧清輝倒也大方,並不遮掩,只是擺擺手,乾脆道:“我先前做了許多錯事,帶累家人,該的,活該的,且就這麼著,多留幾日,也叫我日日警醒。”
馬大夫聽後愣了片刻,拱拱手,肅然起敬道:“老爺這般胸襟,果然是做大事的,老朽佩服。”
牧清輝苦笑連連,搖頭不已,道:“莫說這話,只叫我將這麵皮都做燒。我哪裡有甚麼胸襟!若有,也不至於有前次飛來的橫禍了,說到底,也是我活該,卻可憐被我牽累的家人了。日後也不圖什麼大事,惟願家人平安,也就罷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馬大夫也不算什麼外人,對牧清輝所遭遇的也有所耳聞,卻不多言,只正色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一輩子這樣長,便是犯幾個錯又如何?難不成就不活了?倒是吃一塹長一智,日後改過也就是了。”
牧清輝發了一會兒呆,只如醍醐灌頂,衝著馬大夫一揖到地,感激不已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受教了!”
馬大夫慌忙避開,連說不敢,牧清輝卻執意道:“聖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師,先生如何當不起這一拜?”
馬大夫無奈,又扶不起他,只好硬著頭皮受了,又無奈道:“老爺出去了一遭,旁的不說,聽著學問倒是長進了,竟也出口成章,滿口之乎者也起來。”
牧清輝一怔,也跟著笑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到底是同讀書人做了親家,再者我那弟弟也那樣出息,我在身份上本就差了一截,若再不長進,豈不是叫他面上無光?好歹硬著頭皮念了幾回,勉強記了幾句。”
馬大夫聽後,哈哈大笑,點頭道:“果然是活到老學到老,佩服,佩服。”
兩人且說且行,牧清輝一直將馬大夫送到外院才往回走,半路上卻瞧見一個小廝匆匆往外走,他見對方懷中那物件有些眼熟,便下意識的喊住了問話。
那小廝一抬頭,等是被他面上慘狀唬了一大跳,呀的叫了聲才收斂心神,忙道:“回老爺的話,這時才剛夫人叫小丫頭遞出來的,又親自交代了,說不慎將枕芯弄壞了,若是這麼丟了可惜了的,特叫小人拿去外頭家裡的玉料鋪子,看能不能雕幾個墜兒啊戒面什麼的出來。”
說話間,他還十分疑惑呢,早起老爺還好好的,也沒瞧見出去,家裡頭也沒招了賊,怎的突然就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