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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明晃晃的譏諷他原先追隨三皇子,結果眼下又替皇太子說話的首鼠兩端了。
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誰都愛面子,要將自己的脊樑挺直了,又有幾人能在聽人當面罵自己是叛徒時依舊面不改色的?十二皇子到底年紀輕些,聽了這個,面上就有些掛不住,青一陣白一陣,意欲發作。
這時,七皇子跳出來打圓場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何須這般計較?叫外人聽見了,反倒要笑話咱們呢。”
十二皇子從出生之日起就備受寵愛,這一二年又領了差事,且還因為上一回替三皇子求情的事情越發得了聖人青眼,便是皇太子也不敢與他正面衝突,端的風頭無兩,何曾將七皇子這個嬪之子,且還是因為死了親姐姐才得了憐憫起來的兄長放在眼中,又如何聽得了這個?
他先將九公主這筆帳記在心中,當即反唇相譏道:“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這般與我說話?便是我說什麼,誰說我什麼,與你何干?多管閒事!”
說完,竟也不去看七皇子青紅交加的臉,也不等儀式結束,徑直甩袖子走了。
眾皇子一陣驚愕,心中不免腹誹十二皇子恃寵而驕,對一干長兄無禮等,可卻無人敢再出頭。
這幾年得勢的皇子統共就這麼幾位:皇太子挑事兒,二皇子今兒要協助負責全城戒嚴,三皇子夠狠,將自己置於那般境地求反擊之力;七皇子剛被甩了臉色,剩下不成氣候的皇子公主又有誰敢說話?
好好的一個驅邪儀式,邪沒驅成,氣氛卻先就古怪的狠了。
十二皇子走後,九公主也不願意再待,胡亂行了禮,找了個藉口就離去了,儀式結束之前再也沒露面。
剩下諸人皆以皇太子馬首是瞻,一個張狂,一群強笑,倒也算是賓主盡歡,好歹湊合著過完了這一夜。
杜瑕等人看完了儀式,也都睏倦非常,又強打精神等了杜文,一家人這才返家,繼續守歲,等著吃餃子。
杜文也著實累慘了,渾身上下大汗淋漓,臉漲的通紅,氣喘如牛,兩股戰戰,幾乎是給人抬回去的。
他還算是好的了,有幾位比他還不如的大人,便如當初文弱書生歷經九天九夜的磨難後從考場裡頭出來一般,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先癱軟在地,直接給家丁扛了家去……
原先杜文還有餘力與郭游那個難兄難弟鬥嘴,說對方手無縛雞之力等等,怎奈終究太過勞累,不過一個時辰,郭游已是面容慘白,生不如死,杜文自己也是上氣不接下氣,好歹強撐著沒當場摔倒就算不錯,哪裡還有力氣嘲笑旁人?
守歲要的就是一整夜,除了毛毛年紀太小,實在撐不住睡過去,眾人也不強求之外,余者皆圍爐夜話,吃著米花、蜜餞,各色茶果點心並各式零嘴兒,說些燈謎、笑話來打發時光,預備等會兒好生祈禱,求得前線家人平安,無限虔誠。
杜家人名下幾座山這個季度的出息並下頭人孝敬的年禮也都送來了,除了皮子、雞鴨魚肉等物之外,另有許多自己山上產的上等山貨,皆是挑的最好的。
裡頭幾筐山楂十分出色,顆顆個頭飽滿圓潤,氣味清新,色澤誘人,更難得的是肉厚核小,酸甜可口。
杜瑕吃了幾顆,十分喜歡,就帶著劉嫂子叫她挑一些做成山楂片,留著來年新一期山楂下來之前吃;剩下的或做成山楂糕、山楂醬、蜜餞、糖葫蘆、炒山楂等等,不管是開胃下飯還是當零嘴兒解饞,都很好。
前陣子唐芽事物繁忙,就有些神思倦怠,食欲不振,杜瑕聽說後,叫人熬了一回濃稠清涼的山楂汁水,唐芽竟十分愛喝,且胃口也開了……
這會兒眾人也吃各色零食糕餅,又說笑,說不出的愜意,只可惜缺了一個牧清寒,不然闔家團圓,真是人間至美。
杜文狠狠地泡了個澡,又給自己灌了一壺濃茶,好歹算是精神了些,只半躺半靠的橫在榻上,努力催動腦筋,想著燈謎。
他是天縱奇才,但凡是動腦子的事兒,鮮有能難得住的,不多時便先得了一個。
杜文朝外頭熙熙攘攘的街上努了努嘴兒,對家人笑道:“門庭若市,打一字。”
說罷,又對旁邊幾個守夜的下人道:“你們也來,答上來有賞!”
眾人就都笑,大著膽子湊趣,也有說沒指望的。
彭玉也道:“老爺說笑了,小的們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認都認不得,哪裡還能猜字謎呢!快莫要取笑。”
話音剛落,眾人便紛紛附和,只說強求不得。
杜文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又語重心長道:“早些年我就同你們講了,無事時也須得念些書,使得幾個字,便是出去了也有人高看一眼,日後說不得便有大用處呢,如何又不聽?這會兒卻反來怪老爺刁難!”
大家又笑起來,“老爺慣會說笑的,小的們哪裡敢同大爺姑娘比,不過凡夫俗子罷了!便是得了恩典,略識得幾個字,也不過陪著出門、看帳,不丟咱家人便是了,確實死腦筋,猜不得迷,做不得詩!”
小雀卻催著杜瑕說:“夫人,大爺怪愛賣關子的,您且給咱們解了吧。”
“這也不難,”杜瑕也覺得有趣,開口便道:“門庭若市,豈不就是個【鬧】字?”
眾人跟著想了一回,又煞有其事的在自己掌心比劃一番,紛紛點頭稱是,又贊杜瑕才思敏捷。
杜瑕擺擺手,道:“這算的什麼?莫要臊我了!”
因她也覺得十分有趣,也想了一回,笑道:“既如此,我與你們出個簡單的,卻是個捲簾格,是個誰都能說的成語俗語,你們只管想就是了。”
捲簾格,便是習慣將根據謎面得出的答案倒過來,其實也有著難度。可眾人一聽是常見的俗語成語,果然歡喜,不管自己猜不猜得到,紛紛催著她說,杜文也笑嘻嘻看過來。
杜瑕也賣了一回關子,過足了癮頭才道:“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管猜去吧!便是你們說自己不識字,也不是藉口了!”
因不是什麼刁鑽的,她才剛說完,杜文就已經猜著了,只是不願意掃了大家的興,也就閉口不言,笑呵呵的看著眾人眉頭緊鎖、冥思苦想。
打從前些年杜瑕嫁了之後,家中便不免有些冷清,甚少這般熱鬧,杜河與王氏也十分歡喜,面上帶著洋洋喜氣,與眾人一同說笑。
杜河想了一回,試探著說:“難不成是百里挑一?”
“哪裡是那個!”不等杜瑕開口,王氏先就一口否了,又煞有其事的解釋道:“你也是糊塗了,這九千九百九十九,豈不是個千里挑一?卻不是超過了百里挑一十倍?哪裡能對!”
杜河一怔,也不懊惱,只憨笑起來。
小雀就追著問杜瑕,說是不是千里挑一,杜瑕卻笑著搖頭,眾人不免大呼遺憾,都說本以為是了。
難得這般起興,杜瑕也抽了腰間裝著幾個金錁子的荷包抖了抖,笑道:“誰若猜中了,這裡頭的兩個金錁子便是他的了!”
因杜瑕是主子,那金錁子一個便得一兩重,兩個就是二兩,合二十兩銀子!好大一筆錢!誰不愛財?且還是大年好意頭,便越發起勁,恨不得絞盡腦汁的想起來。
眾人又先後說了好幾個,皆不中,正氣氛熱烈之時,卻忽聽外頭一陣夾雜著慘叫與哭喊的喧鬧聲猛地炸開來,仿佛是什麼地方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