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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清寒與哥哥相認之後,又飛快寒暄兩句,這邊向眾人一一介紹。
這邊杜文等人連同一眾車夫、僕從早就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見狀相互見禮。
方才與弟弟重逢的激動過後,牧清輝又迅速恢復了平時的沉穩精明,慌忙避開,又作揖,只笑道:“諸位都是秀才公,見官不跪,我不過痴長几歲罷了,哪裡擔得起這禮,豈不是折了我的草料?快別如此!”
他又著重看了杜文幾眼,只見這位與弟弟同齡的少年雖文弱了些,可十分意氣風發,雙目分外有神采,便格外歡喜幾分。
“諸位來到濟南地界,便是回了自家,再沒什麼不便利的,”牧清輝生意做到京師,更與諸多官宦交好,不管是為人還是口才都自有風度,當即朗聲道:“各位若不嫌棄,這幾日我便一盡地主之誼,也討個巧,與諸位秀才公共賞風景,沾沾文雅,如何?”
他雖然是商人,可並非一般商戶,乃是全國掛號的富商巨賈,便是一般官宦也需得給他幾分薄面,洪清、郭游幾人也斷然不敢輕視,直道不敢。
且又是同科牧清寒之兄,也算是自己人,相互禮節性的推辭一番,便由杜文打頭應下來,皆大歡喜。
牧清輝最喜跟爽快人打交道,見杜文並不似尋常書生扭捏,越發喜悅,當即招手,叫了早等在路邊的一眾小廝上來招呼車馬,帶著往府學那頭走去。
今日時候還早,幾位學子便要先去府學報導,按身材高矮胖瘦領了統一生員服,安置了行李,然後才能肆意玩耍。
要求是七月初三之前報導,七月初四正式開學,而杜文與郭游等人卻都是頭一次去濟南府,便想要提前幾日,先去領略省府風采,是以今日也才七月初一。
牧清輝不大愛讀書,只會識字算帳,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如今竟也有一日能沾光來府學一游,登時便覺得飄飄然,面上甚有光彩。
因他名氣甚大,且接連兩日等在城門口,又早在大半月前便花大價錢刻了碑立在門外,是以與他相熟的人都知道如今牧家不同以往,牧老闆之嫡親弟弟竟中了秀才,來日便要有大造化,越發對他恭敬起來。
這會兒路上偶爾有人遠遠地瞧見了,也都笑著問道:“牧老闆,這是哪裡去?”
牧清輝心情大好,滿面紅光,也不管素日與那些人熟是不熟,只一個勁兒的拱手,又底氣十足道:“舍弟回來了,如今便要與諸位秀才公一同去府學報導,我送他一遭!”
眾人雖早就知道,可現下再一聽,也覺得十分驚駭,又紛紛對他道恭喜。
牧清輝越發喜得見牙不見眼,只覺得當初娶媳婦也未必有今日之歡喜。
秀才在陳安縣稀罕,可到了省府便不大如何,然如今重視文人,牧清寒等人又是今科最年輕的秀才之一,便無人敢輕視,也頗體諒牧清輝難得的失態。
府學偏在濟南府西面,四周群山環繞,又有小河穿插其中,端的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最是個靜心讀書的好去處。
且內外多有大祿朝知名學士、官吏乃至書法大家筆墨留存,立碑刻傳,或婉約或豪放,只叫一眾讀書人看的心神激盪,平日偶有人經過也不敢大聲說話。
牧清寒等人都十分敬畏,不自覺放輕呼吸,下車、下馬後先對著院長親筆石碑行禮,牧清輝也肅然起敬,不敢有一絲怠慢。
書院就叫濟南府學,平日除了在籍學生、老師之外,是不許外人出入的,唯有這幾日有省內各地學子前來報導,又帶著無數鋪蓋、書籍等隨身物品,諸位學子大多文弱,斷然扛不了這般多物件,便破例允許家人送入,或是打從山腳下就有每年都覬覦這一竿子買賣的挑夫們。
原先那些挑夫見有人走近,都急忙忙圍上來,拼命招呼,又展示自己多麼力大無窮能扛挑貨,哪知見這是一整個車隊不說,旁邊還跟著諸多健壯小廝,就知道是富貴人家自帶勞力,紛紛歇了心思,又圍到後頭去了。
杜文等人卻都覺得稀罕,只對牧清寒笑道:“令兄當真思慮周全,若不是他,咱們怕不又要忙活。”
眾人去守備處稟明身份,一一登記,牧清輝等來往幫忙的也都在內,稍後忙完了回來也要核對人數,這是怕有別有用心的人藉機混進入。若是日後有了什麼官司,也可以根據這日期和人數記得分明的冊子查找,十分嚴謹。
牧清輝長到二十多歲,還是頭一回來這般書香四溢的地界,只覺得自己呼吸間都多了些文雅,又對牧清寒道:“哥哥這回竟是沾了你的光,回頭我與同行們可有的好說了,還不羨慕死他們!”
說的眾人都笑了。
登記之後,便有專門的負責人帶路,沿途也指點各處,說這裡是何場所,那邊又作何用途,不時穿插各類典故與傳奇,聽得眾人不住驚嘆。
府學不同諸位學子之前去過的讀書場所,端的大氣端方,書院經多方擴建,占地數百畝,一應建築都是循著山勢起伏建造,合乎天地之理,中間又有無數花卉、樹木並亭台樓閣。但見處處是風景,便是耳朵里也不住的有鳥兒清啼,十分賞心悅目。
待七月四日正式開學後,一眾秀才公們便要同這裡頭的諸多師兄們一樣學習君子六藝,便是那:禮、樂、射、御、書、數。
帶路人意味深長的說道:“這六藝也在每月考核內容之內,頗占比重,若是帶累的成績不佳,是廩生的也要抹了去,不是廩生的,怕也要分個甲乙丙丁,重新排班,諸位秀才公,可要留心了。”
聽了這話,像杜文、牧清寒、洪清之流早就全面發展的自然不怵,可其餘幾位臉上就不大好了,便是郭游也微微苦笑。
杜文知他樂理、丹青都十分出眾,見狀悄聲問道:“郭兄又有什麼可擔憂的?”
郭游撓撓頭,有些羞赧的說道:“杜兄有所不知,唉,這個,這個,我卻是對騎射之流,實在是唉!”
騎射之類,恐怕多半數的書生都不大在行,因此杜文也不以為意,只道:“這也沒什麼難得,原先我也一竅不通,多練練也就罷了,想來我等還是以讀書為重,這些也不過是小眾,只別太看不過去就罷了。”
哪知郭游聽後越發不安:“唉,哪裡有那樣容易,我卻是畏高,這可實在是難煞我了。”
杜文聽後一怔,隨即回過神來:怪到一路上他都老老實實窩在馬車裡,自己跟洪清等人都耐不住換著騎馬過癮,唯獨他一人安靜的緊。
畏高這等症狀也不罕見,卻難根除,杜文聽後也無計可施,沉默半晌才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道:“郭兄也不必在意,這樣多科目,騎馬一項想也不致命,你才華出眾,樂理丹青均出類拔萃,便是一科稍弱,難不成諸位先生竟本末倒置?”
事到如今,郭游也不謙虛了,只不住點頭,又苦笑長嘆:“但願如此吧。”
宿舍是四人間,且學院為了防止同一地方來的學子進一步拉幫結夥,阻礙學院團結,便將各地來的學子都打亂了安排,因此杜文、牧清寒等人都不在一處。
他們來的早,便是有更早的,也趁著大好機會出去遊玩去了,因此舍內竟都空無一人,偶爾外頭有零星幾人往來,也都面帶興奮之色,步履匆匆。
眾人快速安置了行李,中間牧清輝跟著弟弟出出進進,見一間宿舍竟就要住四個人,洗澡也要去公共澡堂,便又心疼起來,只小聲道:“這也委實太簡樸了些,咱們家就在這邊,竟也不許住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