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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而杜河在替侄子挑選學堂時,標準著實同自家兒子的不一樣,頭一個看重的便是老師品行如何,能不能降服得了蠻學生,學問水平反倒是次一等的。

    他說:“城裡多有各處鄉村的孩子來求學,一般略交幾個錢便能住在書塾後院,既便宜又保險,也供三餐的,一月還有兩日假。若是寶哥不愛吃,或是到了放假那兩天,若不想回去,便來這邊吃飯,住下也可。”

    杜江長長的鬆了口氣,忙感激表態道:“實在不必太勞煩,我也知道你們如今也忙,縣城不比鄉下,開支甚大,叫他一應吃住都在學堂便極好。”

    之前自家幾次三番對人家不起,如今人家卻還盡心竭力的幫忙挑選學堂,杜江已然十分感激,愧疚更甚,哪裡還能再要求什麼!

    說定之後,杜江千恩萬謝的走了,兄弟倆約好三日後帶杜寶去學堂拜師。

    稍後杜河就把這事對妻女說了,杜瑕與王氏聽後都沉默半晌。

    許久,王氏才點頭道:“也只好如此。”

    終究是一大家子人,況且住的又這樣近,侄子又想在同一座城裡上學,這是正經事。假若他們真的什麼都一口回絕,萬事不應,也未免太過絕情,外頭人看了也不大像話。  

    如今聖上也倡導仁義孝道,他們即便不為自己,也該為杜文考慮,若鬧的太過,傳出去難免要落個薄情寡義的名聲,日後為官總是不妥。

    杜河又道:“雖然大哥沒說,我想著,他未必也沒存著相互照應的念頭。他為人老實,乍然來城必然心慌,有我們在這裡,終究心安些。”

    王氏就有些不大願意,不輕不重的哼了聲,道:“要我說,他們也夠了,三天兩頭作妖,沒將我們害死便謝天謝地,難不成如今還想著叫我們替他養兒子?天下哪來這樣的美事!”

    “他沒說,我也不過胡亂客氣幾句,”杜河忙道:“場面話罷了,又能有幾句兌現的?”

    王氏一撇嘴,低頭縫衣裳,不理他了。

    杜瑕也從中勸和道:“也罷了,如今咱們屋子多,只把他隨便安排在哪裡就好。況且一月頂多這麼兩天,也不過多雙筷子的事兒。再者我覺得依他那個性子,也未必會低頭來求助。”

    杜寶便是那種極度自卑又極度自傲的矛盾脾性,早些年就十分瞧不上他們二房,如今偏混的不如自家,  

    杜河也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不過表個態,應個景兒罷了。”

    也就是如今他們年年有固定進項,且一家三口都能做,故而攢下不薄的家業,家裡多幾個人也養活得起。不然放到以前試試,莫說荒年,便是豐年,家中冷不丁多一個吃窮老子的半大小子,只想想就叫人頭皮發麻,誰敢胡亂應承?

    因王氏到底同杜家沒有血緣關係,多年來又受氣,心態自然與父女兩個不同,打心底里不樂意。

    可她也不是糊塗人,知道終究一筆寫不出兩個杜字,此事只一味推脫也不是法子,沒得損了兒子名聲,故而最後也沒什麼好氣的點了頭,卻又引得杜河萬分愧疚,又賠小心說了好些好話。

    ***********

    等到秋闈結果傳回陳安縣城,已是九月上旬快過,秋老虎餘威猶在,折磨的百姓們苦不堪言。

    然而漫長而辛苦的等待並未換來好結果:

    包括杜文在內,陳安一派幾近全軍覆沒!

    這一屆,整個縣城內只出了一個舉人,姓夏,今年已經43歲,前前後後考了不知多少屆,如今孫子都快兩歲,終於修得正果。肖知縣的幾位高徒均榜上無名。  

    知道結果後,杜瑕先愣了半晌,良久才想起來叫人下去。

    就聽王氏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

    杜河本就不善言詞,這個當兒更是悶葫蘆一般窩在椅子上直撓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文兒還小呢!”

    還是杜瑕最先穩住,開口道:“天下之大,能者層出不窮,如今科舉十分公正,既然落榜了,想來必然是還有許多不足之處。且哥哥性子急躁冒進,如今又這般年輕,多磨幾年壓壓性子也不是壞事,這一回不中,便是再等三年又如何?”

    見王氏依舊難掩憂色,她又道:“不必擔憂,遠了不說,且看知縣老爺吧!他不就是快三十歲上才中的舉?如今哥哥也才不過十六,怕什麼?”

    王氏滿腔慈母心腸,終究不甘心,紅著眼眶道:“知縣老爺如何比得?他可以守孝七、八年才耽擱了的。”

    “那他中秀才的時候也將近二十歲了,哥哥中的時候才不過十四歲,已經十分出息了,聽說都驚動聖上了呢。”

    杜瑕又勸慰許久,雙親這才漸漸迴轉過來,只是又嘆息說:“你哥哥讀書那般用功,這回不得中,心裡指不定多麼難受呢。且又要多遭幾年罪。”  

    杜瑕聽說也不言語,心道遭罪是遭罪,只是對這個哥哥而言,讀書未必苦,真正苦的卻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打擊。

    他們兄妹異體同心,杜文落榜,她怕是比二老更加難受,然她也知道科舉十分殘酷,比後世高考尤甚,便是有許多人從小考到鬚髮全白,也有許多不得中。更何況杜文如今還未成年,不中,當真再正常不過了。

    然都是至親,但凡能少受罪,誰有願意看著慢慢磨?可惜這事卻是外力不能及的……

    就像她想的那樣,杜文在知道結果之後,果然懵了半晌。

    竟沒有他!

    不僅沒有他,陳安縣一塊兒來的,竟然一個也沒有。

    眼見著報喜的人一個接一個,外頭的鑼鼓聲哭聲喊聲歡呼聲鞭炮聲,此起彼伏,唯獨沒有在他們這所宅院外面停留過。

    如今大家還是聚在牧家一所別院內,報喜的地址也寫的這裡,杜文、牧清寒、洪清、郭游四人一大早便不約而同的出現在大堂中,然後誰也沒說話,仿佛呼吸間都透著一股緊張。

    杜文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兩隻眼睛直勾勾的,透過前面一溜兒打開的幾扇大門,一直看到最外頭去。他的手心滿是黏膩的汗水,在這灼熱的夏日也沁出一股涼意。  

    洪清素來穩重,可如今看著卻像是穩重過了頭,整個人都活似泥人蠟像,一盞茶拿在手裡半天不開蓋,開了蓋卻又擎著不動,等茶水都涼透了也沒見他喝進去一口。

    郭游年紀最大,平日裡瞧著也最漫不經心,今兒乍一看倒也端得住,只莫要注意到他快要將那支向來不離身的笛子磨穿了便罷……

    四個人當中,牧清寒因在守孝,並未下場,可他的緊張卻也不亞於在場任何一人。

    這三人的學識才華都在自己之上,若他們中有人落榜,那麼自己?

    報喜的名次是由低到高倒著來的,大家也從原來的不以為意,到了焦灼,震驚與失落。

    竟然沒有自己!

    他們在心裡想著。

    此時此刻,杜文就像脫了力一般靠坐在椅子上,他滿心滿眼,乃至整顆頭顱裡面都空蕩蕩的,只剩這一個念頭不住地徘徊。

    他落榜了,他竟然落榜了,真真正正的名落孫山,連個邊兒都沒沾上。

    牧清寒的眉頭也皺的死緊,他曾想過有誰會落榜,然而,然而卻不曾料到結果竟會是這般!

    三名才華橫溢的秀才,竟一個都沒上榜……

    他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反怕自己一說話刺了他們的心,只得默默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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