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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清輝回來之後,半晌無語,表情十分複雜。

    按理說,他們一老一少的,爭了這麼些年,相互間明里暗裡沒少使了絆子,儼然是恨不得致對方於死地,如今老會長沒了,他去了對手,該高興才對的。

    可親眼看著那人直挺挺的躺在棺材裡,往年恨不得逼死人的一雙昏花老眼再也睜不開,一絲兒氣息也無的時候,牧清輝並未感受到什麼成功的喜悅,相反,他甚至還有點淡淡的失落。

    人死了,便是有再多仇怨也沒用了。

    商氏也不說話,只陪他靜靜坐著。

    過了許久,牧清輝才長長地嘆了口氣,無限感慨道:“就在不久前,我還在牢里想,這回我算是死在那老貨前頭,他算是如願以償了,回頭還指不定多麼得意。沒想到世事無常,我沒死,他倒是先家去了。”

    山東這一帶有個說法,人死了不好說死了,而要說“走了”或是“回老家” 了,也算是對逝者的一點尊重。

    商氏聽這話不像,皺了皺眉,道:“什麼死啊活的,怪不吉利,快別說了,叫孩子聽了也不像。”  

    如今是商氏說什麼,牧清輝沒有一點兒不從的,聽了這話當即點點頭,道:“你說的是,不說這個。”

    商氏頓了頓,又道:“他年紀本就比你大,走在你前頭也是應該,活到這把歲數,也算高壽了,你不必介懷。”

    牧清輝意義複雜的乾笑一聲,道:“鬥了這麼些年的,突然就沒了對手,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

    商氏聞言啐了口,沒好氣道:“要我說,你也是該的,先前兩人烏眼雞似的,如今一個沒了,偏你又在這裡這般作態,算個什麼樣子!”

    說完,又話鋒一轉,問道:“老會長走的突然,商會其他人又難當大任,你可準備好了?”

    話音未落,牧清輝就以手扶額,嘆道:“真是想來的不來,無心插柳偏又柳成蔭,若是幾年前的我,得了這消息不定如何歡喜,可眼下,呵,還真覺累得慌!”

    話雖如此,可不管是商氏還是牧清輝自己,都知道如此一來,商會會長一職必然還是要落回到他頭上,此事與個人意志無關。

    果不其然,日此一早,商會諸人就在本就支持牧清輝的幾位成員的帶領下來到牧家,開門見山的請他重登會長寶座。  

    “牧會長,如今商會正值死生存亡之際,形勢之嚴峻比之當初您臨危受命之際有過之而無不及,您千萬莫要推辭了!”

    “我等皆知你非那等貪圖權勢之人,可值此非常之際,萬望你以大局為重呀。”

    就連那兩個被老會長拉上來從旁協助的人也硬著頭皮擠進來,從旁幫腔,力勸牧清輝順應民意。

    老實說,將這些話的時候他們的心簡直都在滴血,任誰要親手將到嘴邊的肥鴨子遞給旁人都是如此感受,可不試不知道,試過之後他們才明白,這會長的位子瞧著光鮮,坐上去可是燙屁股的!

    莫說各行各業各家各戶事情千頭萬緒,光是這一二年好容易辟出來的同南邊商會合作的跑海商一事就將他們折騰的夠嗆:那些人除了牧清輝,誰的帳也不買!

    到了這個地步,若牧清輝還一味推辭,那真就要變成商會死敵,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受了。

    不過話還得說清楚。

    他也沒隱瞞,只說自己入獄期間,南邊原先一直合作的兩家船廠之一怕被牽累,已經單方面毀約,如今他正在努力重新聯絡,不過具體能不能成,什麼時候能成,尚未可知。  

    說來還是那忘恩負義的逃奴的錯,因他走的慌忙,竟匆匆將船廠和船隊俱都以遠遠低於市場價的數出手了。如今牧清輝再想重新買回,對方卻是個精明的,料定海運大有可為,不肯輕易出手了。

    若牧清輝直接報官,官府查明真相後倒也能幫忙追回,可那樣做無疑就將他一直隱藏著的秘密公之於眾,不說再次引發上頭覬覦,便是濟南商會這邊也恐再生波瀾,只好吃了個暗虧。

    好在月初就派出去追查此人行蹤的阿磐已經傳回消息,說已然發現了行蹤,想來不日就能將他擒獲,倒也能極大的降低損失。

    濟南商會眾人聽後紛紛大呼遺憾,又眾口一詞的譴責起那出爾反爾的小人來,氣氛一時十分熱烈,竟是空前團結了。

    又過了約莫一月,阿磐終於將人捉回。

    說來也是叫人啼笑皆非,那小子竟是個多情種子,便是逃命還不忘帶上家中三個姨娘,卻將髮妻拋在腦後。

    他卻不知徹底被傷透了心的女人有多麼可怕,竟從日常的蛛絲馬跡中推斷出許多事情,一股腦都告訴了阿磐,阿磐本就精明能幹,又得了這個便如虎添翼,順藤摸瓜,很快就在臨省郊區一個不起眼的小莊子上將人捉到。

    那人背叛舊主,本就惶惶不可終日,這一日突見阿磐從天而降,直嚇得屁滾尿流,求饒不迭。他是知道牧清輝素來手段的,很清楚這回回去必是生不如死,竟掏了許多銀兩齣來,意圖賄賂。  

    豈不知阿磐替牧清輝去死都毫無怨言,又怎能如他所願?當即大怒,一言不發,直接將這群狗男女都綁了回來。

    將人押到牧清輝跟前後,這直漢還憤憤不平的問道:“老爺,要小的說哪裡需要這樣費事了,保管小人三拳兩腳下去,打碎他滿口牙,必然什麼都說了。”

    那人越發瑟瑟發抖起來,哭爹喊娘,十分狼狽,三個姨娘早就嚇暈的嚇暈,嚇傻的嚇傻,哪裡敢發一聲。

    牧清輝竟笑了,擺擺手示意阿磐退到一邊,自己卻親自走下來,去那人面前蹲下,用力抬起他的臉,很認真地問道:“我究竟有哪裡對你不起,引得你這般背叛與我,嗯?”

    那人本就怕得厲害,若是得一頓打罵反倒輕快些,可如今見牧清輝不怒反笑,只嚇得肝膽俱裂,兩排牙齒咔咔作響,一語未發,已然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見是這個結果,牧清輝越發無奈,只得對著阿磐追問道:“老爺我有這麼嚇人麼?”

    阿磐憨憨一笑,道:“哪裡是老爺您嚇人,只是這小子做賊心虛罷了。”

    說完,又上前揪起那廝衣領,將人逕自提起,不屑道:“老爺,卻該如何炮製他?”  

    到了這般田地,牧清輝也沒了追問的心思,只覺得索然無味起來,便擺擺手,道:“將銀錢藏匿之地都問明白了,算上他這些年的家私,差不多也就夠了,之後麼,便把人丟到東邊金礦做苦力去吧,莫要沾了人命,倒叫佛祖怪罪。”

    此人背叛自己之後一路逃亡,惶惶不可終日,又怕露了端倪,因此竟不大敢花費,得的銀子約莫大都還在。

    且這些年他在南邊頂了半邊天,也是一方豪富,家私甚重,不下二流商人,一發討回來,恐怕還有剩呢。

    阿磐粗聲粗氣的應了,聽到最後卻又嘿嘿笑了,道:“老爺又說笑,恁什麼時候信過佛祖?”

    說的牧清輝也樂了,佯怒道:“好小子,竟敢消遣老爺了,還不快去?”

    至此,牧清輝一事算是塵埃落定。

    在濟南府鬧得天翻地覆的當兒,杜瑕這邊卻也著實經歷了痛徹心扉的一回。

    皇太子的忠實支持者奉命前去江南一帶抄家,因資產甚重,光是清點就需要好些時日,又要登記在冊,為防有變,便先將這三家的家眷押送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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