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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妹妹素來要強,確實本事也大, 甚少同自己提過什麼請求, 一般情況下, 但凡她開口,杜文都不會拒絕。可眼下他卻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竟問了些貌似與杜瑕的請求沒有半點關聯的問題,比如說方才方媛是怎麼說的,說話時又是什麼樣的神情。
杜瑕雖然有些不大明白此舉含義,不過還是依言回答,然後就見杜文嘆了口氣,神色複雜道:“先打發人回去問問吧。”
她一怔,又聽杜文道:“我總覺得她是存了死志的。”
杜瑕大驚,果然又叫人重新回去,不多時,那人回來了,很是敬佩的看了杜文一眼,才道:“夫人節哀,果如大爺所料,小的去的時候,那位方太太已經給人抬出來了,說是畏罪自盡。”
話音剛落,杜瑕就淚如雨下,哽咽道:“是我,是我逼死了她!”
一瞬間,她的內心被後悔和自責所充斥,她止不住的想,假如自己沒有去看方媛,沒有跟她說那些話,那麼方媛是不是就能避免這種結局?
“究竟是為什麼,難不成你想不到?何必自苦!”杜文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家妹妹的頭,柔聲安撫道。
誠然,方媛有愧對杜瑕的因素,可就為了這個去選擇自盡……說的不好聽一點,自家妹子也未免將她自己的分量考慮的太重了些!
方媛為什麼死?因為她清楚得很,柳家已經被徹底連根拔起,甚至有關聯的幾家也倒了,再無翻身可能。方媛作為柳家少奶奶,自然也脫不了干係。
而方家在陳安縣可算龐然大物,莫說放眼全國,便是將範圍擴展到山東省,也就算不得什麼了。因此哪怕知道方媛可憐,可方家什麼都做不了!若是方媛繼續活著,也只會給方家抹黑。
娘家沒得幫,夫家倒了個徹底,連帶著自己的名聲都爛到家,還背叛了曾經的摯友……
一句話,方媛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念想。
那既然她早就生機已絕,又為什麼非拖到杜瑕去看她之後才死了?還給對方留下這樣重的心理負擔。
很簡單,她想要親口說聲對不起,僅此而已。
杜瑕病了,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病的這樣厲害。
她吃不下,胃口全無;睡不香,睡意消散;甚至就連正在連載中的畫本子也提不起精神畫,書海的李掌柜甚至也親自登門催了一回,結果見她這般憔悴蕭索的模樣,也有些開不了口。
身邊的人都知道她是因為暫時還不能接受一位好友去世的打擊,紛紛出言勸慰,又拉著她遊玩,陪著她看毛毛成長等,總算漸漸迴轉過來。
等杜瑕慢慢恢復過來,已經進了十月,而毛毛也已經會喊爹娘了。眾人欣喜非常,杜瑕也重新將注意力拉回,用心教導他學旁的話。
這個時候的小孩兒正好玩,成長的非常迅速,他開始對周圍環境展現出空前的興趣,對一切事物都十足好奇。
而隨著長開,毛毛的五官逐漸擺脫了一點杜文的影響,開始更加酷似牧清寒。有時候杜瑕瞧見他滿是稚氣的肥嫩小臉兒,恍惚間就看見了孩童時候的牧清寒,不禁又開始思念起遠在邊疆的那個人。
大約是遺傳了父親的好體格,毛毛十分活潑好動,單純的爬行和坐姿已經不能夠滿足他強烈的探索和求知慾望,比如說抓著東西就往嘴巴里塞,再比如說大半夜突然醒來,扶著嬰兒床的護欄搖搖晃晃站起來,用力拍打,並嘗試著往上爬什麼的,時常把人嚇出一身冷汗。跟著的奶媽和丫頭等叫苦不迭,日夜不敢放鬆警惕,生怕出一點紕漏。
不知什麼緣故,杜文和何葭至今沒有身孕,於是兩人越發的愛抱著毛毛玩,熱情和耐心的程度經常讓杜瑕自己都有些慚愧。
不過雖然都是帶著小東西玩,可夫妻二人的目的和動機卻不盡相同:杜文對子嗣似乎並不著急,還經常安慰妻子,而喜歡毛毛也是單純的因為這是他的親外甥;至於何葭,卻是真心著急。
時下還是流行一種說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兩人分明是前後腳成的親,如今人家的兒子都快周歲了,自己這邊竟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便是杜家人體貼,可娘家人卻有些坐不住了,前兒親娘趙夫人甚至還偷偷塞給她一張秘方,說是民間代代相傳的老方子,效驗的很。
看著前面用力揮舞小胳膊的毛毛,何葭忍不住有些面紅心熱的,心中難免蠢蠢欲動起來:要不,自己就試試?
“想什麼,這樣出神?”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幾乎將何葭嚇得跳起來,然後說話的杜瑕見她反應這樣大,也給唬了一跳。
這樣羞人的話哪裡好同旁人說!
何葭本能的搖頭,連說無事。
不多會兒,杜文也下朝歸來,照例先抱著毛毛玩了一回,可這小東西卻對他不大親熱,兩條胖腿兒有力的踢動,只扭著肥肥的身子要找自家娘親,口中還哇哇亂叫:“娘,娘,不,不舅舅!”
被這樣光明正大的拒絕,杜文的臉上登時如隆冬臘月哩霜打了的茄子,十分愁苦。如這胖小子的願,將他遞還給杜瑕之後,杜文又唉聲嘆氣的說:“被這小子這般嫌棄,我這個舅舅當真要傷心死了。”
杜瑕噗嗤一笑,一針見血道:“若我是他,我也煩你。你何苦這樣心急,他才幾個月,你便得空就念什麼大部頭的書本與他,一天到晚也沒個閒空,莫說他,便是個大人也該煩了!”
許是最近朝中沒什麼值得出手的大事,杜文竟很有些閒得慌,又不知從哪兒興起的念頭,但凡有點空就要對著毛毛念書,什麼詩詞歌賦經史子集的,王氏與杜河早就被煩的不輕,老遠看了這個兒子就要躲開……
毛毛這小東西雖然聽不懂,卻也知道這個舅舅聒噪的很,不好好陪自己玩耍不說,還要日日在耳邊念咒,因此進來也是十分不待見。
話音剛落,毛毛竟也附和似的嚷嚷起來,見了娘親發間朱釵,又掙著要去拿。
杜瑕順手摘了首飾,仔細打量一回,確認沒什麼銳角和可能脫落的零件之後,也不管價值幾何,索性就塞到兒子手裡玩,只待他要往嘴巴里塞的時候就輕輕拍一下那隻小肉手,明令禁止。
如今毛毛已經張了四顆米粒似的小白牙,很喜歡拿點東西磨牙,不過杜瑕從不放任,除非是廚房正經做出來的磨牙棒之類的,否則小東西一旦往嘴裡亂塞,定要制止的。
這麼大的小孩兒已經開始長記性了,或許只是條件反射,可杜瑕發現,只要自己堅持原則,次數多了,毛毛也就知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了。
所以說,孩子還得管,還得從小就管。
杜文撓撓頭,也有些尷尬,不過還是解釋道:“我觀他天資聰穎,又活潑好動,若不悉心培養豈不可惜了?這才想幫他開蒙。”
說的杜瑕越發忍俊不禁起來,一邊拍著毛毛肉嘟嘟的小屁股,一邊道:“才幾個月大,哪裡就看得出聰穎不聰穎?活潑好動倒是真的。還什麼開蒙,人家便是三四歲都嫌早呢,他才不滿周歲,哥哥,你也忒著急了些。”
杜文被說的只嘿嘿笑,卻沒瞧見旁邊何葭的眼神越發熾熱了。
果然,夫君還是喜歡孩子的,雖然嘴上不說,心中必然也是著急的,說不得我要拿那秘方試上一試……
因當初趙夫人就是偷偷塞給何葭的,其餘人都沒聽到一點兒風聲,因此何葭暗中進行的事情眾人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