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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清寒只覺如聞天籟,心中忍不住升起一個念頭:若是日日都能聽她如此溫柔的囑咐自己,天下又有什麼難事?
話雖如此,可畢竟事關前程,杜瑕自己的心也跳得厲害,安慰完了就四下亂看,竟隱約看到了大房杜寶!
周氏身體不好,王氏本就不愛回去,是以這幾年兩房竟沒像以前那樣幾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過,杜瑕對這些人的印象也就有些模糊,今兒乍一見了,腦海中關於他們的形象也漸漸清晰起來。
杜寶看著長大了好些,臉越發圓潤,瞧著跟個球兒似的,眉宇間的倨傲也更上一層樓。
見她往那邊瞧,牧清寒也忍不住看了幾眼,一看竟是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兒,瞬間警惕,不由得往前面挪了挪,擋住她大半身形,又小心翼翼的問:“那是誰?”
杜瑕神色淡淡道:“大伯家的堂哥,早就分了家的,我們兩家平時也不大來往。”
牧清寒聽後頓時放下心來。
卻說王氏也看見了杜寶等人,臉色頓時不好了,又對丈夫小聲道:“前兒牛嫂子說,他原本沒想著今年下場,只是不知怎的聽說文兒要考,竟也嚷嚷著不肯認輸,硬磨著叫人作保,匆忙準備起來……”
不多時,考場裡面出來一隊官兵,又有幾個穿官服的,叫眾考生排隊入場,杜文和牧清寒忙整理衣冠,對杜瑕等人告別,相攜而去。
考試之前度日如年,真考起來竟也快得很,似乎是眨眼工夫,縣試、府試、院試竟都一晃而過,杜文和牧清寒都過了,這便成了秀才公。
肖易生肖知縣此番五位弟子一同下場,早就引發關注,待成績出來,也十分轟動:竟是都中了!
須知這五人當中,最小的杜文、牧清寒與石仲瀾都不過十四歲,雖不是史上最年幼,可也十分引人注目,名次也靠前,想叫人不注意都難。
洪清與霍簫也不過一個十六、一個十五,且一人是第二回 下場,雖不比三位小師弟矚目,可也能稱得上一句青年才俊。
待審核過後,中了的考生們的考卷便都被張貼出來,一時杜文那筆龍飛鳳舞的好字又被交口稱讚,眾人均道已十分有風骨,有了點兒書法大家的稿子在裡頭,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自成一派。
不過杜文和石仲瀾卻倍感遺憾,尤其是前者,平時雖不大自吹自擂,可也對自己的學識頗為自傲,如今竟只得第二名!頭名卻被一個之前沒什麼名聲的叫郭游得去,成就一番小三元經歷。
他原是不服氣的,可待見了對方試卷文章,先就贊了那一筆好字,再讀又被其文采折服,大呼過癮。待見了本人,見郭游一派斯文,且擅丹青、長音律,胸襟豁達,是個謙謙君子,便不由得起了交友的心。
偏那郭游端的灑脫,與杜文一見如故,又佩服他一筆好字,不過一日便引為知己。
到了這會兒,杜文已是心服口服,又拉著他見了牧清寒,三人雖性格不同,可志趣相投,又相互敬佩,不幾日便稱兄道弟,十分親昵。
三個人去酒樓談詩論道,杜文笑道:“不怕郭兄笑話,素日裡我十分自傲,只覺得自己是個好的,可如今見了郭兄,才知道老師所言不假,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小陳安縣便已如此臥虎藏龍,放眼全國,更不知還有多少風流人物,我竟是個井底之蛙了,著實慚愧的很。”
郭游連稱不敢,見他與牧清寒都十分年幼,也讚嘆道:“原來是知縣高徒,失敬失敬,只杜兄讚譽我卻愧不敢當。愚兄如今已經十八,因前些年火候未到,憋著不敢下場,你二人卻只十四歲,待你們到我這個年紀,還指不定如何!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牧清寒雖不大愛交際,可也佩服郭游才華和為人,也笑著說:“你二人相互誇讚,卻別扯上我。”
他知道自己天資雖強過一般人,跟眼前這兩人卻不好比,若說他們竟敢一爭三鼎甲寶座,自己便如老師所言,不過二甲中游之能,自然無法相提並論。
郭游不以為然,說:“牧兄此言差矣,難不成你不是正經考上來的?再者知縣老爺眼光甚高,若果你天資過人,他又如何會收你!何苦說這個。”
杜文與牧清寒情同手足,見縫插針道:“郭兄有所不知,別看我這兄弟總愛冷著臉兒,好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為人實在好得很,端的大丈夫,好男兒!難得他不僅文采出眾,且武藝過人,竟是個文俠客!”
郭游聽後眼中果然異彩連連,又直立起身,對著牧清寒作揖:“失敬失敬!”
三人笑作一團,十分盡興,又對此番考試討論一回,進而論些詩書,又即興做了一回詩,相互討教,約好日後時常往來,入夜方散了。
再說一樁奇事,還是中了秀才的名單公布之後,有心人喊出來的:
許是當真歲月有輪迴,萬事萬物皆如此,一時天災人禍齊降,一時人才輩出。今年不光陳安縣,便是大祿朝其他州府,中了的秀才們竟也有許多十分年輕,似杜文之流十四五歲的竟有三十四人之眾,堪稱史無前例!
此等大事迅速傳到京師,聖人不禁大喜,還特意登太廟告慰祖先,只道天佑大祿。
須知科舉便是為國家選拔人才,如今竟有如此多少年才俊,可想而知多年後整個國家的官僚系統會是何等富有活力,而這個國家又會是何等欣欣向榮!
因明年才得秋闈,杜文等人便要先去上學。又因他們幾人成績優異,位列前茅,可入府學。
郭游、杜文、洪清與另外兩人被賜廩生身份,只要回回考試合格,非但一應學雜費全免,且一月也有銀米,對小門小戶而言,不亞於天降甘露。
如今杜家起來了,自然不在乎這點銀米,只是到底光宗耀祖;而郭游也出身殷實之家,出手大方,也不在意;洪清也頗有積蓄。可另外兩位著實是寒門,且兩人已經育有兒女,生活捉襟見肘,這點供應不亞於久旱逢甘霖,消息確定後登時喜極而泣。
牧清寒不得廩生身份,卻也有資格入府學讀書,他家本就巨富,自然更不在意那一點開銷。
值得一提的是,府學便在濟南府,便是牧家根基所在。
當年牧清寒被兄長送到陳安縣避難,一待幾年,非但中間沒回去一趟,兄弟二人也沒見過一面,如今他竟頂著秀才身份回去,只是想想就令人心神激盪。
同門一同參與考試的另外兩人:石仲瀾與霍簫卻只得入州學,霍簫倒罷了,他素性憨厚開朗,也知道此次考試自己已經全力以赴,並沒有遺憾。倒是石仲瀾,十分抑鬱不滿,私底下無數回說依照自己才華,斷然不該是這樣名次,又鬼迷心竅大了膽子,偷偷去求肖易生,只說自己想去府學求學,還望他美言幾句。
肖易生問後大怒,將他罵個狗血淋頭:“糊塗!我早知你心高氣傲,又眼高手低,便不同意你此番下場,怎奈你非做不可,如今結果出來,非但不知教訓,不反省自身,竟都怪到旁人身上,真是令我失望至極!果然一點兒長進都沒有!若你總是存著這般想法,不要說金榜題名,便是太學,怕也難了!”
大祿朝建國之後,整合前朝教育系統,在都城開封立太學,專業培養人才棟樑。其招收學生分兩類:一類是三品京官及以上之子,且一家最多只能蔭蔽兩人;另一類就是由各地州學、府學經考試選拔後,推舉成績優異者前往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