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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衙役沒有要走開的意思,於威越發倒起了苦水:“俺們走鏢的人九死一生,圖的就是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有了銀子便掙,掙了銀子便花,哪有這樣前怕狼後怕虎的!要這麼瞻前顧後,苦行僧也似,如此酷刑一般的日子,即便掙了萬貫家財,只管看著什麼都做不了,又有什麼趣兒,豈不是比死了更難受。”
這番話卻是扎心窩子了,既有說到這些守衛心裡頭去的,也有叫他們聽了反而火大的,附近有一個最守不住的乾脆插嘴道:“你這廝好不知足,有的銀子掙還挑三揀四,哥哥們辛辛苦苦在外吞風吃土,一年到頭也不一定能見著幾個錢兒咧!”
能開口就有譜!
於威心頭大喜,面上不動聲色,繼續趁熱打鐵,微微漲紅著臉辯駁道:“便是有銀子又如何?我倒是綁起你來,只叫你做個和尚也似,每日肥雞美酒俊妞兒擺在跟前,更有白花花的銀兩堆積成山,可卻不許你碰一指頭,不叫你花一分毫,你受得住?”
幾個衙役最近幾日也被牧清寒和杜文兩人聒噪挑剔的不行,又不得外出,正乏味的很,見了這日日露面的鏢師,聽了這話倒也有些個共鳴,順著一想,也覺得那樣看得見吃不得的日子十分可怖。
開始那衙役略有些同情的看了於威一眼,嘆息道:“如此說來,你們倒也難過的緊。”
於威嘿嘿一笑,卻又說了幾句招人恨的話:“好歹有些個銀子每日摸幾把,倒也聊勝於無!”
說著,他竟直接從袖子裡頭摸出兩錠白花花的大銀,朝那幾個衙役面前晃了幾晃,帶些得意的說道:“他們哪裡知道外頭的事,一張嘴就什麼都暴露了,哥幾個隨便嚇唬幾句就嚇得屁滾尿流,百依百順。那大少爺只是個銀樣鑞槍頭,一慌了手腳便要拿銀子砸人,此等好事,誰不稀罕?”
那些衙役都窮慣了,便是五兩的銀子都沒摸過幾回,眼前這晃悠的怕不是十兩一個的大錠?!
一想到這鏢師不過是個跑江湖的窮漢子,走什麼狗屎運攤上兩個冤大頭,不過跟著他他拉拉走一遭竟能得這麼些,都有些心熱。
一時這幾個衙役的眼珠子都綠幽幽的泛光,一眨不眨的盯著那銀子看,那銀子換到哪兒,他們的視線就不自覺的跟到哪兒,還止不住的吞口水,十分滑稽。卻又叫人無端覺得可悲。
見狀,於威將那銀子拿在手裡摩挲幾下,十分難耐的說道:“可若是不能花出去,叫我得個痛快,又有什麼趣兒!”
話音剛落,幾個衙役就偷偷看向自家頭兒。
那守衛的頭兒低頭沉默片刻,終究心動,可還是有些為難的道:“可知縣老爺親自下的命令,說諸位單獨外出怕有危險,叫哥兒幾個都跟著吶。”
於威渾不在意道:“到底是讀書的相公,就是小心翼翼。咱們習武之人皮糙肉厚的,又只是在城裡走走,哪裡來的危險?我又常年在外走鏢,什麼刀槍箭雨的沒經歷過。青天白日的,還能有人捉了我去不成。”
除了知縣、主簿和巡檢這些心腹骨幹,中下層士兵小卒壓根兒不曉得城內具體真正發生了什麼事,這幾日本就覺得自己被調來給人當跟屁蟲十分不舒坦,心中也覺得知縣大人大驚小怪,只把這幾個傻秀才當寶貝……再說了,便是書生文弱,手無縛雞之力,難不成這幾個五大三粗的鏢師也文弱?怕是丟到流民堆兒里也安全無虞呢,如何便是他們出門也得自己人跟著護送?當真秀才身邊的奴才也比軍爺們高貴不成?
所以於威這話一出,本就心有不快的衙役們也覺得十分熨帖,紛紛附和的笑了起來。
不過兩個書生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人物的家眷,這幾個鏢師也不是什麼好的,明顯只是糊弄著有錢家人家的少爺出來玩兒而已,知縣老爺又做什麼這麼重視?何必呢,勞民傷財的,叫人看了笑話。
武人豪爽,一旦打開了話匣子也就十分容易拉近距離,估計便是羅琦想必也沒想到牧清寒他們反應這麼快,手段這麼無恥,竟不惜拼著抹黑自己來達到目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於威和那幾個衙役之間也就沒有原先那麼劍拔弩張。
打頭的那個衙役還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話裡有話的調笑道:“這不大好吧,知縣老爺親自下的命令,叫咱們守著你們,不許落單。可若是兄弟們放你出去,回頭若走露了風聲,知縣老爺怪罪起來,可如何是好?”
於威常年在外行走,三教九流什麼沒見過?他又機靈,聽到這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故而立即喜上眉梢,十分上道的說道:“此事我哪裡能不知道厲害?諸位體貼小弟,小弟感激不盡,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這院兒再無旁人知曉!小弟自然知道兄弟們辛苦,哪裡有我自己出去享樂,卻叫兄弟們白擔風險的事?諸位只管放心,不會白叫大家忙活的。待我將這錠銀子破開,與大家分了便是。”
他分明有兩錠銀子,卻不說直接給人,竟然還要出去破開再分,幾個衙役就有些不滿。
說到這裡,於威似乎也發現了不妥,猶豫了一番,十分不捨得咬了咬牙,這才狠心將其中一錠直接推了過來,道:“是小的疏忽啦,這卻說的什麼混帳話,諸位大哥不嫌棄就先收了這個,只管回頭收工打幾角酒吃吃。”
那打頭的接了銀子,熟練地一掂,又對著日光眯眼一看,就樂開了花。
那一錠銀子怕不下能有十五兩,成色極好,遠比市面上流通的更純一些,當真是只有大戶人家才能使的。
他們這裡只有六個人,若不管外頭的四個,自己拿大頭,剩下的弟兄少說也能得個二兩上下,對他們這些長年累月沒什麼油水的低級衙役而言,儼然是一筆老大橫財!
想到這裡,這頭兒越發覺得於威果然不愧是走江湖的,可比那什麼秀才啊或是迂腐的大鏢師上道,當即大咧咧收了銀子,示意於威附耳過來,這才壓低聲音道:“如今天兒大亮著呢,知縣老爺又看中兩位小相公,每日早晚必要遣人過來查問一番,你這時候大搖大擺的出去,一則如今生意少了,那咳咳,那酒樓早了也不開門,二則若是給人撞上,或是要叫你們過來叮囑不見你人,豈不露了餡?反倒不美。不若等入了夜,天黑無人,外頭也熱鬧,你那時候再出去也安穩些。”
如今雖然外面的情勢依舊沒太大好轉,可到底聽說有的地方已經開始下雨,再者便是如何殘酷,也禍害不到那些大老爺們身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止是說說那麼簡單。便是前陣子城裡說來了匪盜,那些深宅大院外面大門鎖的死死的,裡頭還不是夜夜笙歌?便是城內幾家青樓,入夜後也要開張買賣的……
於威聽後感激不已,又翻來覆去說了許多好話道謝,這才興高采烈地去了。
接連三天,於威都在入夜後偷偷打點了門口把守的衙役溜出去。因為怕有人暗地跟蹤,他也真是去了妓院……
第四日早上,於威帶著一身脂粉氣回來,表情是前些日子少有的亢奮,他也不顧一路走得口乾舌燥,對圍上來的眾人道:“得了!”
妓院這種地方最是魚龍混雜,也往往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之一,而且男人一旦混在美人和美酒堆兒里,頭昏腦漲,又愛吹噓,嘴都沒什麼把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