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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父皇,這些年對自己的恩寵也大不如前,反而是小十二等扮豬吃虎的混帳得了青眼!
皇太子,皇太子!
說得好聽,可普天之下誰不知道,自己這個皇太子根本就是個幌子,一個木偶,一個不管什麼都比不上其他兄弟的靶子!
父皇好不了了,他也等不了了!
正在眾人一籌莫展之時,素來不問世事的太后罕見的說話了。
“……將士們正在浴血拼殺,不知多少兒郎再無回鄉之日,便是聖人自己也十分勤儉,又如何肯為了一己私利動搖國本!心誠則靈,太子的心意哀家替皇帝領了,只是卻不必大辦。非但不需大辦,還應在舊曆底子上再減免幾分……”
隨後,太后以身作則,下令壽康宮內不許過分裝飾,也不許下頭的人進奉奇珍異寶,又減了自己的份例和日常用度,將剩下的銀子都歸到軍費中去。
正如唐芽所言,這種事誰說都不好,可唯獨太后說得,而皇太子也必須得聽!只因為太后是聖人的親娘,宮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她的一生榮辱皆繫於皇帝一人,自然是最盼望皇帝能長命百歲、萬壽無疆的,誰也不會質疑她的用心。假如是她主動回絕,那麼就是真回絕,沒有私心的那種。
有太后帶頭,下頭的皇后、肅貴妃等人自然更加樂得看皇太子吃癟,一個賽一個的主動,一個比一個更積極。
這個不穿綾羅綢緞了,那個宮裡頭主動免了首飾,還有個又要把自己的私房捐出來等等……
或許原本還有人會覺得皇太子是一片赤誠,如此的孝子,可如今這麼一對比,他確實是有些蠢了。
要麼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便是再如何足智多謀的人也有失算的時候,更何況是皇太子這種並不如何天縱奇才的。眼見著這會兒自己使勁想出來一個並不如何高明的主意,正自覺洋洋得意,完全沒有用心揣度修改便用了出去……若是身邊有足夠有分量的智囊,如何會到眼下這般田地!
誰都想賣好,這個無可厚非,然而既然是你自己想賣好,你倒是用自己的銀子,割自己的肉呀!這般的慷他人之慨卻又算個甚麼!
熬了將近四十年,好容易熬到了獨立監國,哪知緊接著就給人擼了回來,背地裡還傳出許多閒話,皇太子的臉都氣綠了!
不管幾位皇子如何明爭暗鬥,老百姓們忙了一年了,卻都要趁著過年歇息,順便再為自家上了戰場的兒郎們祈禱,祈求他們能夠平安歸來。
這幾個月開封戒嚴,出入審查十分嚴苛,牧清輝在濟南的事情又多,牧清寒也不再,他一個當哥哥的也不好單獨來看弟妹什麼的,便索性沒過來,只派人送了幾車年禮。
杜瑕看了一回,見禮單上頭依舊一派富貴氣象,便知商氏壓根兒沒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不由得有些憂慮。
不是說的,似牧清輝這幾年這般張揚,那些最缺錢的皇子不盯你們盯誰呀!
可自己能說的不能說的都已經說盡了,再說的緊了,恐怕反而激發對方的逆反心理,弄巧成拙……
杜瑕暗自嘆了一回,索性先不去想它,只叫小雀去瞧毛毛醒了沒,預備娘兒倆過除夕。
過了會兒,小雀帶著乳母過來,懷中抱著的毛毛一見她就開始笑,又掙著胳膊要抱。
三個月的娃娃已經大變樣,不光體重增加,模樣好看了,便是聽覺嗅覺味覺等也都有了長足的進步。若說之前他分辨親人幾乎只能憑聞味道和感覺,可這會兒卻是實實在在的能看見些了,與杜瑕的互動也多了很多。
“哎呦,乖兒子,來,給媽媽抱抱。”
這般大小的娃娃正是討人喜歡的時候,不比後面幾歲貓嫌狗厭的,杜瑕一看見他呀,只覺得什麼煩心事兒都沒了,一顆心都軟的要化成一汪水。
不等乳母遞過來,毛毛自己就已經先努力探出半邊肥肥的身子,兩條藕節似的腿兒也頗有力氣的一下下蹬著,偶爾乳母幾下給他蹬狠了,也覺得有些痛呢,便出言奉承道:“真不愧是大將軍的兒子,日後說不得也是一員虎將呢!”
“快別誇他,多大點兒的人呢,禁不起,”杜瑕笑道,“當爹娘的也不求什麼,惟願他能平安康健的長大吧。”
乳母就陪笑點頭,同時心中不由得道,果然是官宦人家,又富貴,求的就是與旁人家不同。
毛毛只看著兩個大人在說笑,自己雖然聽不懂,卻也跟著咯咯笑起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盪著純粹的歡樂的情緒。
杜瑕又笑又嘆,抱著他親個不停,喃喃道:“孩子呀,孩子,我多麼希望你永遠都這般無憂無慮的……”
眼見著入了夜,外頭陸陸續續傳來燃放爆竹的噼啪之聲,又有憋了一年的小孩子們走街串巷嘻哈打鬧的玩笑聲,只把開戰以來的沉悶氣氛都驅散了些。
因太后帶頭節儉,且打仗需要大量火器,火藥便十分緊缺,今年宮中並民間上下竟都不大做煙花爆竹。如今外頭放的,要麼是頭一年剩下的舊的,要麼就是拾了舊習,將砍來的竹子丟入火中燃燒,旋即便會炸出噼啪之聲。如此一來,既兼顧年味兒,卻又不浪費火藥,當真一舉多得。
不讓放鞭炮,也不許奢靡,可最基本的儺戲驅邪等儀式卻不能省,非但不能省,反而越發聲勢浩大起來。
原本此等儀式是由神官主持,叫禁軍中有臉面的軍官裝扮起來,帶上各色面具,穿上五彩錦衣,外罩明銅鎧甲,手持金槍龍旗等物,先在宮中浩浩蕩蕩唱跳一番,又念頌詞、禱告詞等,藉助“將軍們”的勇武之氣保衛宮城不受邪祟侵襲。然後再從南門出發,圍繞開封內外城緩慢遊行一圈,最後從北門回到宮中,寓意守衛全國,這才算是結束了。
開封城頗大,往往這麼一圈下來正好天亮,而百姓亦可一邊守歲,一邊歡慶,皇室也算與民同樂,不覺難熬。
怎奈今時不同往日,眼下不僅禁軍中大多數有威望有能耐的軍官都被派往前線,便是剩下的也須得提高警惕,以免有敵軍趁機偷襲,是以並不敢叫他們去參與此等“遊戲”。
最後沒奈何,朝廷中負責這一塊的官員便從禁軍中挑了些體格健壯魁梧的底層士兵,一來不耽擱整體格局部署,二來也算給予他們榮耀,藉以鼓舞士氣——又挨著邀請朝中諸多大臣。
畢竟此事關係甚大,又是一年一度的神聖事跡,若只叫低級士兵參加,總是不夠莊重,可偏偏高官階的武將,他,他,他不夠使的了呀!
要說也是不好辦,那些個文官寒窗苦讀本就慘烈,往往三十歲能中進士便十分難得,等真正為官,年歲越發大了!
而參與驅邪儀式,少說也得一夜,繞城又唱又跳的,一圈下來怕不能有三五十里!往年體格健壯的兵士們最後下來都要四肢酸軟,次日起不大來,那些上了年紀、鬚髮花白的老臣如何使得?便是年輕的,也往往體弱……
難辦,可依舊得辦,主事官員愁的把自己的頭髮都揪掉了,最後直接將視線鎖定在以杜文為首的一眾又年輕,又體健,且官位還不低的年青官員身上!
杜文一聽,嚇得險些蹲到地上去,幾乎聲音都嘶啞了:“使不得,使不得,小子無壯,又年輕冒失,難當大任,難當大任!秦大人還是另尋高明,另尋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