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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後,牧清寒和杜瑕倆人沒少逮住機會逗弄杜文,只覺得報了當初他們被對方各種刁難逗趣的一箭之仇,倍感暢快。
杜瑕和何葭誰都沒想到,兩人才認識幾天的工夫,關係就從姐妹搖身一變成了姑嫂,再見也覺得世事無常,卻又處處皆是驚喜。
倒是何葭著實坦坦然的很,杜瑕私下偷偷問她:“你覺得我哥哥如何?”
若是尋常女孩兒,聽到這樣的問題早羞得捂著臉跑了,偏何葭雖面上也略有些泛紅,倒還端得住,竟當真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輕笑出聲,道:“我覺得挺好的,就是好像容易害羞了些。”
杜瑕聽後目瞪口呆,隨即忍不住大笑出聲。
好呀好呀,她這個哥哥,總算是遇到對手了,當真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偏何葭還沒說完了,想了會兒,又伸手從旁邊花叢掐了一朵花兒,拿在手裡把玩著笑道:“爹爹早就同我說了,大約姑娘家總是要嫁人的,他那樣疼我,必然不會害我。再者我瞧你哥哥長得也好,年紀輕輕又有了功名,也知道上進,又不似尋常俗物迂腐,倒比往日裡我見的那些自鳴得意的強些,往後同他在一處應當會挺有意思的吧?”
她評價這樣高,倒叫杜瑕有些臊得慌,忙道:“才學也倒罷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藏龍臥虎之輩多著呢,他也不過過得去罷了。倒是有意思,他還真是有意思,慣不會按常理出招兒,時常叫他驚出一身冷汗,能活蹦亂跳的到這會兒,也是老天保佑。”
她說的乾脆,一點兒不帶摻假的,何葭聽後先笑了半天,半晌卻又幽幽嘆道:“照常理出招兒如何?我倒覺得還不如出其不意,隨性而為呢!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你看那些口是心非,當面笑背後捅刀子的人還少麼?當真看過第一眼就不愛看第二回 。難為他能有這份赤子心懷,便是比什麼都寶貴。”
頓了下,又帶些後怕的說道:“前兒江西大案我也聽說了,即便沒聽你們親口提及,可光是從父親口中露出的隻言片語,也不難想像當時何其驚險。難為他們竟然真敢去做!莫說小小秀才,便是換做其他老謀深算的,豈不知趨利避害?裡頭又牽扯到陸閣老,說不得便要裝聾作啞,叫這一樁冤案藏於地下!”
杜瑕十分驚訝的瞧著她,不自覺想起遠在陳安縣的肖雲來。
二人雖性格不同,可思維方式或者說政治覺悟何其相似!
這就是正經官家小姐的好處了,旁的不說,只是每天看到的聽到的,家長略一出手提點到的,這麼些年成長下來,眼界見識就遠超常人了。
別看平時何葭假小子似的渾說渾鬧,可一旦涉及正事,竟這般通透!
想著想著,杜瑕的思緒難免有些不受控制,天馬行空的飄到什麼“怪道古往今來都有那麼多男男女女想往上爬,想盡辦法的要跟大戶人家的人結婚,即便單純從為後代鋪路這上頭考慮吧,便是冒險也值得了……”
說到這裡,何葭長長的吐了口氣,眼波流轉,一雙美目亮的嚇人,一字一頓道:“都雲朝聞道,夕死可矣,可古往今來能做到的又有幾人?這話放在這兒雖有些不恰當,可理兒卻是通的。雖千萬人吾往矣,這世上人千千萬,可能活的明白的又有幾個?人總要有自己的道才好,為了它便是死了也無悔,這輩子才算是轟轟烈烈了。”
別看她只是個小姑娘,可這番話著實振聾發聵,頗有些敢為理想一往無前,便是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的意思。
杜瑕的內心突然一陣戰慄,繼而迸出共鳴。
是呀,說來容易做來難,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可說短,卻又太過漫長了些,多少人一點點妥協一點點放棄……
不怕說幾句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不管是杜瑕干冒天下之大不韙寫些能叫八成以上世人痛罵的小眾話本,還是何葭寧肯讓外人說三道四、獨來獨往,也要堅持我行我素,小女孩兒家家的便騎馬射箭,何嘗不是對自己道的追求?
真要說開了,她們跟杜文才是同一類人!
想了一回,杜瑕就覺得自己跟何葭的距離又近了些,隨即嘆息道:“你也別老是誇他,他本就狂傲,如今經歷了這遭兒瞧著好歹好些了,你要再給他好臉色,指不定多麼張狂呢!再說什麼赤子心性,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多些……”
這是實話,可再要往深里說未免不大好聽,杜瑕也就打住了。
可即便她不明說,聰慧如何葭難道還猜不到?聞言也是一怔,片刻後點頭,若有所思:“唉,就是這話了,人都會變的,你我何嘗不是?可便是如此,好歹也強過那些骨子裡天生就帶著功利的……”
人都是會變的,別看兩位小秀才這回能為了披露真相而將生死置之度外,可說到底他們行動之前對此事件相關人員及可能引發的一系列反應都一無所知,也沒往那上頭想,拼的不過就是一股血性和正氣!
然而誰又能保證,待日後他們同朝為官,經歷並習慣了日復一日的官場相互壓榨後,還能否保持原先的赤子心性?若是再遇到類似的事情,他們還能否像原來那樣義無反顧?
兩人畢竟認識的時日有限,今兒能說出這些也是因為投緣,日後又是一家人,說來也是有些意外。
眼見著越說越沉重,兩人都十分默契的停了,開始說起其他的話來。
何葭又拉著杜瑕道:“……再者你家人我也都見過了,我也愛你為人,倒是省卻好些煩惱。”
杜瑕把這些話跟自家哥哥複述之後,杜文沉默半晌,點點頭,鄭重道:“我懂了。”
稍後,他回味良久,又帶著點喜色和驚訝感慨道:“倒真是個妙人。”末了又轉頭對杜瑕笑道:“怪道你們這樣投緣。”
第五十九章
正巧牧清寒來找他們, 人還沒進來呢, 就先興致勃勃的在門外說開了:“後天咱們就回山東了, 按順序先去陳安縣同老師道別,再一道去濟南府學, 一來辦手續,二來也少不得要與山長、先生及諸同窗作別。對了,此番咱們多承潘大人人情, 說不得還得登門致謝, 我想趁著今兒天氣好,去外頭轉轉, 順便採買些禮物,你們也一起吧。”
他也有好些年沒來過開封了,前些日子又剛經歷了生死, 便越發嚮往街市人煙, 最近傷口好的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想出去玩。
杜文點頭道:“應當的,應當的。”
說罷, 卻又嘆了口氣, 有些為難道:“只是我如今心煩意亂的,卻哪裡有心思逛去!”
牧清寒正疑惑,就聽杜瑕噗嗤笑了一聲, 解惑道:“某人方才感慨未來嫂子是個妙人,這會兒心裡一準兒喜得什麼似的。這一去少說三幾個月,少不得要做些肺腑之言。”
牧清寒聽後哈哈大笑, 過去故意同杜文勾肩搭背的,又擠眉弄眼,只將杜文鬧得越發心亂如麻,拱手告饒道:“好兄弟,好妹夫,你們且出去自在耍去,賞我一點兒空吧!”
他這剛得了媳婦,不比這些積年皮糙肉厚的,正不知如何是好,急的抓耳撓腮呢,偏這起子人又來鬧騰!
方才聽了妹妹同自己說的話之後,杜文著實驚訝於何葭同自己想法的無限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