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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牧老爺越發寵愛幾個小妾,甚至放任她們和她們的孩子欺負到自家正房夫人與兩個嫡子頭上!
牧清輝與牧清寒兄弟二人原先也曾抱著希望,覺得只要自己實話實說,父親必然能給他們主持公道,然而他們錯了,大錯特錯!
再再後來……母親死了!
是被這老男人和那幾個姨娘,生生氣死的!
他如何能不恨!
便是這樣,他們竟然還不罷休,竟想再把他們兄弟倆治死!
牧清輝每每回想起來,就恨得咬牙切齒,好在如今都過去了。
他的親弟弟是文武雙舉人,他是牧家商號唯一的實際掌舵人!他想叫這些人什麼時候死,就得什麼時候死!
之前牧清輝也偷偷旁敲側擊的問過弟弟,說來年就是三年一回的秋闈,你去不去?
牧清寒認真想了一回,搖搖頭,說:“火候未到,我欲用心苦讀三年,三年後再試,武舉倒可一試,只也沒甚必中的把握。”
三年,牧清輝暗暗盤算,到下一個三年他弟弟也不過才十九歲,若是得中,也是難得一見的年輕舉子,著實不晚。
既如此……
牧清輝背著手,在屋裡轉了幾圈,再一次盤算起之前不知算了多少遍的帳:
“三年,子女守孝三年……不得科舉,有官職者也必要停職奔喪……”
不行,等不得!
他已經眼睜睜的看著那男人害了娘,不能再叫他害自己的弟弟!
三年何其漫長!官場風雲變幻,不要說三年,就是三個月、三天、三個時辰、三句話,也極有可能滄海桑田。
那男人打從幾年前看著就要咽氣,卻總是不死,若再放任下去,萬一他在弟弟想要科舉時死了呢?又萬一他在弟弟做了官,升遷有望,或是與政敵斗得你死我活的時候死了呢?!
歷來多少官員都是折在這上頭!
機會不是好抓的,一旦因為外力被迫放手,指不定就沒有下一次了。
真要那般,弟弟豈不是要眼巴巴的等三年!若是遭了旁人暗算,又當如何?!
就為了這麼個混帳男人!
不值!不值得!
牧清寒重重哼了聲,狠狠攥了攥拳頭,對外頭的阿磐道:“悄悄地,叫宋姨娘過來。”
阿磐悄無聲息的去了,不多時果然帶著從頭到腳蒙著黑斗篷的宋姨娘來了。
待阿磐下去,宋姨娘摘了帽兜,露出好一張嬌美的小臉兒,但見她柳眉彎彎,雙目含情,白淨的麵皮兒,微翹菱紅小嘴兒,饒是厚重的冬衣也遮不住纖腰一束。
可她眼底卻有懼意,幾乎是帶著顫音跟牧清輝行禮,又小心翼翼的問:“大爺,不知您找我來,是什麼事。”
她還記得,這府里所有的人都還記得,就是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當年也還不到二十歲的男人,當著所有人的面,生生打死了一個活人!一個老爺十分寵愛的人!
當時牧清輝就這麼冷冷的看著,面無表情,他叫來了全府的人,無一例外,都陪著他一起看!
看那姨娘從咒罵到哭號,從哭號再到哀求,從哀求……到沒了聲息。
面對阿磐詢問的眼神,他只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手裡托著薄如蟬翼的白玉茶盞,略刮一下水面的茶梗,輕輕吐出幾個字:“繼續打。”
到最後停下來的時候,那姨娘的整個下半身都沒了,血肉模糊,骨肉與皮肉都碎了,黏黏糊糊渾成一團,沖天的血腥和慘不忍睹的景象讓所有人都開始狂吐……
“再作妖,都這麼著。”
那血啊,染紅了大半個庭院;那悽厲的慘叫聲啊,響徹天空!
回去之後,她就一連做了一個月的噩夢,時至今日也時常想起那日的慘狀。偶爾午夜夢回,她甚至能聽到耳邊有人在哭喊,在求饒,伴著一下下板子和皮肉接觸時發出的特有的聲響,那聲響中似乎有水聲,粘稠的水,那是血!滾燙的,腥氣的血!
牧清輝就是牧家的天,他握著所有人的賣身契,掌所有人的前途命運,說一不二,無人敢駁。
如今牧老爺倒了,幾個姨娘和小妾卻都還花樣年華,誰願意在這裡死守活寡?且當家人又看不慣,說不定什麼時候也被拖出去打死了!
宋姨娘發瘋似的想出去,哪怕就是叫她自己花銀子贖身也想出去,她才二十一歲,還年輕漂亮,還有大把的光陰可過,為什麼要死在這裡?她不甘心!
可,可她不敢說。
她壓根兒就不敢開口,她實在是怕死了面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人!
這種懼意幾乎深深地紮根在她腦海中,然後從每一道骨頭縫裡透出來!
牧清輝斜了她一眼,眼底就毫不掩飾的帶出一絲厭惡。
他厭惡那老頭子後院的每一個女人!因為她們都是幫凶,害死自己母親,害的自己與弟弟童年悲慘,幾欲陰陽兩隔,又被迫分離六年的幫凶!
宋姨娘本能的打了個哆嗦,膝蓋一軟,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怕,不知為什麼也還是怕。
牧清輝哼了聲,低頭摩擦著拇指上的扳指,輕飄飄道:“我知道,你們都想出去。”
宋姨娘猛地抬頭,一雙眼睛都亮了!
她顧不上什麼禮義廉恥或是尊嚴,眼裡突然就湧出淚來,然後膝行過去,狠狠磕頭,一下又一下。
“大爺,大爺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什麼事也沒做,夫人,我是很敬重夫人的,求求您就讓我走吧!我什麼都不要!”
留在這裡對無兒無女的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她們頭頂就好像有一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要了自己的命的利刃,就算不掉下來,也只會一點點,一天天的將人磋磨死!
她不想死,至少不想這麼死!
牧清輝擰著眉頭將她踢翻在地,無比嫌棄的抖了抖方才不小心被她擦到的袍角,又居高臨下的欣賞了會兒她的瑟瑟發抖,然後才慢吞吞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他故意拖長了腔,宋姨娘就已經又爬起來,雙眼迸發出瘋狂的光芒,哆哆嗦嗦的喊道:“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
只要你放我走,只要你放我走!
牧清輝輕笑一聲,一挑眉:“那好,你去幫我辦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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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杜家人來濟南府後的第三天,牧清寒和杜文帶著杜瑕幾乎將整座城逛完了的時候,牧清輝終於掃空手頭一切事務,開始專心準備過年。
他早就包了城中最好的酒樓,品鼎樓的頂樓一整層,只帶了自己一家與杜家一家四口,外加郭游。
品鼎樓地段極佳,東面傍山,西面臨湖,足有五層高,乃是濟南府內最高建築,登高上去足可俯瞰整個濟南府,再比它高的也只有城外幾座佛塔了。
前面四層可接客營業,第五層卻甚是狹窄,只供人登高賞景。
平日四樓不大開放,只在重大日子包給一些達官顯貴與富商,價格自然不必說,難得的是能排的上。
杜瑕這才親眼見了那位總是被牧清寒和杜文提起的牧家兄長,同來的還有他的夫人商氏,三歲的兒子牧植。
如今女子流行梳高髻,再於髮髻之上帶華麗花冠,越往大都市去,髮髻越高,花冠越大,眾人皆以為美。
這幾天杜瑕到處逛,目光所及之處也全是一排排的沖天高髻,更有諸多體積龐大的花冠,各項加起來怕不有一尺多高,顫巍巍直衝天際,搖搖擺擺十分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