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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不斷哀求,顏想隨身帶的帕子都給她擦了臉,她不能聽信片面之詞,也不能應承什麼,此事關係甚大,需要謹慎行事,知道她心軟,柳慧茹一路都小聲的哭,恐慌不已。
她煩悶,到底瞪著她說了句別哭了,令她閉了嘴。
窯上有皇家禁衛軍守護,每日八人輪值,柳虎柳農兄弟負責玉器看管,若說有誰冒雨進去,不留下一點痕跡那都是不可能的。
柳慧茹只說哥哥爹爹們都被抓了去,別的三言兩語怎麼問也說不清楚,顏想也顧不上再想其他,天還未亮,馬車一路飛奔在街上,因為路遠,等到了窯上,天邊上竟然有了一點銀白亮邊。
作為一個等級不算高的女官,她覺得很是棘手。
馬車停下,雨也住了。
只見官窯外面多個侍衛已經封鎖了里外,那隊長徐春城正在外面一灘窪水處蹲著不知做什麼,見顏想下車了,他這才走過來一抱臂。
“顏姑娘。”
“……”
他和顏正關係不錯,每次見了她都是一本正經的喚聲姑娘,尤其現在,顏想還未出聲,他卻已經改了口。
“姑姑快進去看看吧,慈母玉毀了。”他瞥了眼她身後的柳慧茹,叫她留下問話。
“好,別為難這孩子。”
顏想直接走入,窯上的工人多半都被叫來問話,一見她頓時都激動起來,這可是要送去行宮給太后看的東西,尊貴非常,若是真的毀了這裡,平常老百姓怎不恐慌?
全都跪在一邊,她叫他們安靜,逕自走到裡間的玉器面前。
薄紗遮掩著一人來高的玉器,本來已經形成了個人形,此時此玉頭頂缺了一大塊,碎在地上。
從脖頸之處,齊齊斷掉,似乎又摔在了地上,碎成幾塊。
真是大膽,可這事如何能張揚出去,太后尊榮被人踐踏,甚至要受那齊刀之苦。
死罪。
顏想仔細查看傷處,偌大的玉器上面並無他傷,不過形體已破,的確是與以前的紋理合不上了,若是修的話,恐怕尺寸上也對不上。
徐春城走了過來,現場還沒有人動過,他直接掠過了工人走到她的旁邊,見她緊緊盯著那斷玉處,不由得壓低了聲音。
“昨天半夜有人來過,現在怎麼辦?報官嗎?”
“等一會兒。”
顏想看著那整齊的斷玉處:“我再想想,柳家兄弟是怎麼回事?”
徐春城冷哼一聲:“沒膽量的傢伙,半夜見了碎玉怕攤事要舉家逃跑,要不然我還不能得了這消息呢!”
她嘆氣,轉身走出。
外面跪著一地的人,見了她都急切地想表達與此事無關。
顏想最看不慣這般姿態的,叫他們先起來說話。
她坐了一邊,叫了柳家兄弟問話,他們也是稀里糊塗,本來替爹爹們的班,在窯裡面按時巡視。都知道這慈母玉尊貴,更是不時過來查看,可是不到酉時,倆人只聽見裡間清脆的聲響,嚇得趕緊跑了過來,屋裡一個人也沒有,玉卻斷了。
只嚇得倆個人不敢聲張,連夜要跑,若不是顏想大婚,這事早就鬧過來了,後來徐春城將柳家父子都抓了回來,其女跑到顏家去,這才聲張開。
必定是有人來過,可惜這麼大的雨,竟然一點痕跡都沒有。
據徐春城說,外面卻又有一點蛛絲馬跡。
顏想心裡微涼,保不准這些玉匠里不知誰就是外面的人……
她不動聲色,又叫了平日的小角色,問這兩日可有誰來看過此玉,別的人還真沒有,倒是蘇少遙來過一次,據說他還為進度小大為不悅。
仔細想了想,卻是前日,議婚的時候。
她假做愁苦狀,叫人叫來了所有的玉匠,只說茲事體大不能報官,務必瞞著,日後再說。
柳家兄弟也都叫了跟前,仔細叮囑了幾句就都回去做事。
其餘全都照常做工,只是許進不許出。
待人都走了之後,顏想叫過徐隊長,對他低語一番,二人分別行動,勢必要度過這次有心人給創造的難關。
從窯上回來,她直接去了沈家,沈少卿剛才皇宮回來,他已求證御醫御廚等多人,來力證這參湯的存在。先回家看了看少璃的狀況,剛要去尋顏想,沒想到她就自己回了來。
本來就是一本手抄本,羅成說是無意間曾得到過的奇人雜書,顏想接過去翻開看看,發現裡面不無一些做菜的奇思妙想,許多都是民間的高手記事。
她仔細看了那關於翠玉神湯的,發現果然與芥菜極為相似,她心情大悅,激動非常。
幸虧青海一帶距離京城不算太遠,那來回快馬相傳的話最快也得五六日,不知道沈少璃還是否來得及。
少卿官位在身,不方便就這麼去,沈少君自告奮勇,才剛剛成親,他甚至都還未來得及和顏想說上兩句話,三個人議定一番,他只帶了簡單的衣衫和些許銀票,拿了那本手抄本,特意讓人去牽了汗血寶馬來,準備去明察暗訪。
顏想和沈少卿送到大門口,他背著包袱,神情肅穆,與每次出門不同的是,心情沉沉。
待兄弟二人互相囑咐完畢,她這才上前,沈少君飛身上馬,似乎這才瞧見她還是新娘子的裝束,微微一怔。她在馬旁,只能夠到他的腿,輕輕拍了拍。
“少君,千萬小心。”
“嗯,”他目光閃爍,仔細看了眼她已有些凌亂了的新婦髮髻,沉聲道:“好好照顧少璃,等我回來。”
顏想點頭,沈大讓他放心,少君一夾馬身這就從二人眼前疾奔了出去。
二人轉身回來,天色尚早,沈少璃還在睡,剛剛成親,還有許多事情沒有交待,他半夜從洞房離去,雖然二人不比別的新婚夫妻兩情相悅的,但畢竟已經成婚,不同於未婚時候。
沈少卿將她叫到身邊,從懷裡拿出一方四方小印遞給她,她拿起一看,上面有她的名字,旁邊還有一個看不大懂的符號,這小印小巧精美,四四方方極其簡單。
“這是什麼?”
“以後,沈家有你一半,家事皆可做主,大事與我商量。”
她坦然接下,對他無奈笑笑:“我還真有事與你商量。”
是夜,沈家出了兩輛馬車,遮掩得嚴嚴實實,奔了窯上去。羅成在顏家等了小半日,才等來個有事去窯上的消息,他只問小廝她與誰一起的,說是沈少卿,頓時就坐不住了。
窯上白日裡封到晚上才開,眾位玉匠通通放了家去,喝令不許將此事傳出去。
人都回去了,只有柳家父子都還守著,顏想等人就在裡面緊鑼密鼓地雕玉。
沈少卿其實完全可以拿弟弟做藉口在家閒坐,可他聽聞了碎玉一事,十分好奇顏想的能耐。
若是他說,此事必須報官,就算查不出真兇,那麼守玉的柳家也足以做那替罪羔羊,窯上的諸多玉匠也能為沈家顏家開脫,總之自保完全可以,沒必要大費周章。
但是顏想卻不,她不願牽連到沈家,在這煩亂的時候添堵。也不願意讓無辜的工人受其牽連,她寧願自己多費些心思,破費些銀錢,也務必做到完美收手。
羅成到的時候,許隊長還沒有走,二人以前就認識,自然是放過。
他提著食盒走進,四處打量著窯里似乎是漫不經心。
走到裡間,正看見沈少卿停駐在顏想身上的目光,頓時加重了腳步聲。
顏想雙手執刀,線條落下間優美絕倫,沈大聽見身後來人,轉頭看去,見是羅成默默點頭。
他默默陪了半夜,一直都是這般看著她周轉在玉器旁邊的。
羅成將食盒放下又打開,一股菜香味道頓時飄了出來。
“大公子回去看著少璃吧,我照顧她。”
“無妨,少璃那有御醫在。”
顏想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笑眯眯地放下刻刀,這才迴轉過來。
本來沈家這尊玉就是天然形成的,菩薩之像,她寥寥幾筆,就刻畫了神韻,與之前蘇家的那尊形態相似。又做了許多細節之處,旁邊還有一個斷頭的需要處理,聞了菜香味道,她已知是羅成到了。
他布菜在桌,顏想坐了桌前,還未說話,兩個男人一個遞了雙筷子來,一個遞了碗茶水來。
她左右一瞥,兩個男人也是面面相覷,隨即一起看著她,動也不動。
這個好辦,顏想一手接一樣,卻忽然想到,這是兩個,要是四個一起呢?一手接倆?
要是都不爭不鬧還罷了,要是都較起真來,可真是麻煩的事。
除非……要是……
她一手拿了筷子,抿了口茶。
不由得看向沈大,對上他坦然的目光,顏想迅速低了頭去暗自下了決心,等少璃好了,一定要勸沈少卿,反正兩個人都看不對眼,不如叫他隻身合離出去另行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