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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以為他們三個人都活不成了,心中當真是又驚又惱。
驚的是沒想到,惱的是他平日待她太涼薄。
其實二人是一般年紀,臨了,他到底是怕了,可她無所畏懼,倒叫他慚愧不已。
殿下當真是喜怒無常,他身邊可不是安身之處,所以他才說,怕是連累了徐良玉。
他平時一直在檀笙庇護之下,其實性體純良,就是彆扭了些,就是道謝,還是這般模樣道謝的,徐良玉一看見他,就想起檀笙來,連帶著語氣都不好了:“別,我不需要你這口頭感謝,你要知道你阿兄害我不淺,實在不是一個連累能說的清,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欠別人的,欠過必還。但是我也不喜歡別人欠我的,欠我的需要加倍奉還。”
若是從前,二人兩相看厭,這麼對他說話,早就扭頭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就被這救命之恩降住了,少年非但沒有惱,還嗯了一聲:“阿嫂放心,日後必定加倍奉還。”
說著入懷拿出一個紙包,遞到她的面前,示意她接過。
徐良玉不知什麼東西,也拿了過來,打開一看,裡面包著一個小盒子,小小的盒子看著再普通不過,她拿在手裡來回一轉發現沒有能打開的地方,才是抬頭:“這是什麼?”
檀越盯著這盒子也看了半晌,聽她一問,才是回神:“你回徐家的那天晚上,阿兄把我叫到床前,給了我這個東西,他說他時日不久,等他下葬以後,讓我悄悄把這個東西給你,讓你拿了去東華街於樂坊找守卒趙勇,說那裡有給你的東西。”
她皺眉,心頭無名怒火油然而起!
即使是死了,他也安排了後事,還在算計著嗎?
狠狠握著方方正正的小盒,再不能忍,騰地站了起來:“我知道了,你回吧!”
說著挑開車簾,一下跳下了車。
青蘿還在車下來來回回地走著,徐良玉才要走,少年又在車窗探頭出來:“那個……”
她不耐,卻也回頭了。
他隨後下車,快步到了她的面前,檀越微微前傾了些身子,壓低了聲音:“阿兄交待我了,這件事殿下不知道。”
說完站直身體,少年一身素衣,不知道為什麼,她原來那些覺得他兄弟兩個長得像的想法此時一丁點都沒有了,可能之前將檀笙想得過於美化,曾在心底為他辯解是因為病著,所以不那麼俊秀,如今被小北風一吹,像做夢似地。
她點頭,轉頭就走。
青蘿連忙跟上,徐家大門開著,院子裡的大黃狗汪汪叫著。
賴三早看見她們了,上前來迎,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女人,低著頭,怯怯的。
徐良玉頓足,目光在她臉上淡淡掃過,從前她可不是怯怯的,爬上宋凜的床,可是猖狂得很,緩緩走過她的面前,可能是心情不好,連帶著看她的目光都涼得入骨。
嚇得她連忙跪倒,不敢抬頭。
徐良玉翩然走過,忙來忙去倒是把宋凜這號人物給忙忘了,之前記憶不全,想著這個人沒有太多恨意,此時看著這女人,心中翻江倒海地作惡,她是被迫接手的徐家,之前阿娘身體不適,徐有義不是做買賣的料,家裡讓他弟弟掏得快空了不說,家底也所剩無幾。
她可是一點點重振起來,還置辦了宅院。
那時候就想分家,可老太太不讓哭著鬧著要死要活的,徐有義這個大孝子受不得就這麼又混著一起了。
說起來經此一事,唯一的好處就是終於分了家,雖然吃了虧,但是總歸是舒心了的。
至於被他掏走的那些東西,就看他分家時的虎狼之心,也早晚收回囊中。
心中有事,她臉上卻是恢復了少女平時模樣。
進了大屋,徐孝娣早早撲奔了過來,他圓嘟嘟的小臉上面,還沾著墨,往她身上一撲,頓時蹭了她的身上,青蘿驚叫一聲,連忙將他拉開了些:“祖宗誒,一會你阿姐是要出門的,才換衣裳!”
徐孝娣像模像樣地往後退了兩步,揚著臉看著徐良玉:“阿姐真好看!”
他臉邊的墨已經暈染開了,看著這小花臉,想起他才出生時候,是那樣的小糰子一樣的,頓時笑了。還好,她都想了起來,她今生還有家人一起,看著這小不點,心裡滿滿當當都是柔軟,她她蹲下來,兩手掐了他臉,一邊拉抻著,挑著眉笑:“肉糰子,每逢過年胖一胖,你可是沒有辜負那些美食,長肉了啊!”
徐孝娣吃痛,也是平時混鬧慣了,不甘示弱地也伸出手來,掐了她的臉。
這回可倒好,徐良玉被他掐得臉酸疼著,說話都變了腔調了,小的也瞪大眼睛叫著:“泥還不放錯窩,窩窩……”
窩窩的好半晌,眼裡開始有淚水在轉了,她一下鬆了手,徐孝娣跳開兩步,捂臉指著她叫道:“阿姐你掐疼我了!壞阿姐!”
氣憤的小模樣更是逗樂了她,她臉也疼,疼得有點想哭。
這種找回自我,變回自我的感覺,卻是叫她天上飄著一樣,上前再一步將弟弟抱在懷裡,按著他的臉揉了揉,又在他腦門上吧地親了一口,才是放開了他。
徐孝娣擦了眼淚,明明很受用,還故作模樣地哼了聲。
她還要抓他,他不好意思地跑了。
徐挽玉一直坐一邊看著這一幕,抿著唇笑,耶娘都不在,青蘿跟著丫鬟下去收拾東西去了,姐妹二人坐了一處,徐良玉拉開阿姐的手,摸了摸她還未隆起的小腹,靠在了阿姐的肩頭:“別擔心,這婚事你是想嫁還是不想嫁,孩子你是想留還是不想留,全憑你說了算,我只有辦法。”
阿姐按在她手上:“昨晚他來說,叫我等一等,會說服老太太的。”
妻兒在外,還得聽老太太的,這樣的男人,她看不起。
徐良玉想勸,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才說了會話,商會果然送來了帖子,雖然知道是李德故意安排好的,她接過帖子時候,還是小小激動了一次,翻身仗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順利,她現在才開始,勉強有那麼點餘下的銀錢,起步就難。
徐有義不在家,她讓人去尋回來,等著的空忽然想起那個小方盒,忙叫賴三去租借了一輛車,讓他親自趕了車,上車去了東華街。這邊是洛州最冷清的一條街,街上商鋪也少,住的多是流動人口。
按著檀越告訴她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於樂坊。
她讓賴三與她一起,到了門前,只有旁邊的一間雜物開著門,進去一問住著的正是趙勇。
趙勇見了方正的盒子,帶著她二人從後門走進,後院的五間都鎖著,打開了一邊側門,裡面漆黑一片,都遮著光。
等窗邊的帘子一打開,才能看清。
徐良玉站在門口,驀然瞪大雙眼,裡面層層疊疊,全都是絹。
第28章滿園春
第二十八章
讓趙勇重新鎖了於樂坊,急匆匆趕回徐家,徐有義還沒有回來。
賴三去還了車,她心情複雜,下車踩在一塊石子上面,沒留神一下崴了腳。
她踉蹌一下才是站穩,也穩住了心神,青蘿在院子裡瞄著她許久了,見著她影了,連忙撲過來拽著她了:“可算回來了,今個來了個稀客,怎麼趕也趕不走,大娘子臉皮薄,賴三又不在,可把你們盼回來了。”
徐良玉被她這麼一說,也是加快了腳步。
進了前堂,阿娘正坐在桌邊像是入了定一樣,抬眼看見小女兒回來了,才動了動眼皮。
就在一邊,站著一個男人,約莫著也有四十好幾了,瘦瘦高高的,眉目間與宋凜有那麼幾分相似,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宋凜的父親,宋清明。
從前與宋凜有婚事的時候,其中他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後來徐家敗了,才聽阿娘說起,年輕的時候,阿娘曾經與他有過情意,但是由於宋家彼時還是個沒落的官家子,很是瞧不起商賈女,棒打鴛鴦。宋清明讓阿娘等他一等,她沒有等他,後來嫁了徐有義。
他一直耿耿於心,多年不能釋懷。
據說也因此對妻兒多有冷淡,宋凜就是藉此緣由刻意接近徐良玉,後來退婚報復。
之前,兩個人也是見過,從來客客氣氣的。
此時見著,她也沒忘禮數,上前見禮:“宋伯父登門得有些不巧,我阿耶今日不在,有什麼事可與我說。”
阿姐臉面薄,阿弟尚還年幼,她們家向來都是小女兒出頭,宋清明被她這麼一揖,面上當即掛不住了,他別開些臉,好不自在的樣子,專看著趙氏:“也有事,也無事,我出門數月,不想回來便聽說良玉與凜兒退婚了,不僅如此還占了你們家宅院,著實氣得半死。”
趙氏單手撫額,徐良玉快步站了她的身邊。
其實說起性格,阿姐和阿娘的性子差不多,兩個都是軟面捏的人一樣,不善言辭,心裡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