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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息不勻,總算鬆了口氣,一瘸一拐走了過去。
兩邊的侍衛隊也是認得她的,不知誰上前說了聲,榮生先是回頭瞥了她一眼,隨即李德回眸。
他高高在上,只一擺手,便無人阻攔了。
徐良玉趁機走了他的前面,攔住了他的去路,隨後扯了他的韁繩,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斗篷一小角,氣喘吁吁道:“殿、殿下,你還不能走。”
李德垂眸看著她:“怎麼?”
她幾乎是咬著牙地:“家事未了,人情債還沒有還完,我傷了腿腳,還被人算計了一通,今個徐家沒有收到帖子,殿下在時尚還有人做手腳,殿下這會兒走了,我還能靠著誰去,就是做戲也該做一整出,好叫他們都知道,殿下是站在我身後的,不能輕待了去!”
少女微微揚著臉,她髮髻有點亂,剛走過來時候還一瘸一拐的。
分明就十分狼狽的模樣,卻叫人莫名地生出一種強硬的感覺,可這般強硬的模樣,她手上扯著他的斗篷邊,一下又一下地扯著,臉上那雙漆黑的眸子裡,似乎下一刻就會有水波漾出來似的,叫人心疼。
徐良玉又扯了一下,抿住了唇,從來沒有這麼一刻這般渴望地看著一個人。
城門口已經疏通開了,榮生在旁提醒著他,該是走了,李德不輕不重嗯了一聲,微風吹過,她眼睜睜看著他彎腰,輕輕拂去了她的手,心底一片冰涼。
然而,李德一抖韁繩,卻是翩然下馬。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一直看著他站在面前,還不敢置信。
他卻是負起手來:“想要依靠本王的人可是多了,不差你一個,還用得著做戲?”
當然需要做戲給別人看,但凡和他沾染上關係,誰還敢輕易給她下絆子!
街邊到處都是百姓,徐良玉低眸說了句得罪了配合下,頓時撲了上去,也顧不得腳疼還是腿疼,她雙手環住了李德的頸子,一下靠在了他的肩頭,用矯情地自己都嫌棄的聲音嗔道:“殿下,我不讓你走!”
本來也就是想做這麼一齣戲給別人看,待他走了,她在那些有心人士還觀望的時候東山再起,可是不等她起來,耳邊一聲輕笑,李德那負在背後的手,卻是穩穩按在了她的後腰上。
“好啊,那本王就先不走。”
第34章郎君啊
第三十四章
饒是徐良玉生來就膽大,也被李德嚇了一跳。
她是想做戲給旁人看,說是想讓他配合下,但是他真的配合了,可是驚得她渾身都僵硬了起來,榮生又來催促,李德卻是不耐地回眸,冷冷瞥了他一眼,隨即招手讓車隊掉頭,親自攙扶了徐良玉,齊齊上了後面一輛。
外面多少眼睛看著,只待車簾一落,頓時走遠了議論紛紛。
徐良玉坐了車上,才覺得腿疼,嘶地一手按在了膝頭上,彎腰查看。
才一低頭,李德也傾身,兩個人頭頂頭還撞了一起,她眨眼,隨即坐直身體,看著對面若無其事的李德,乾巴巴道:“謝殿下這般配合我,其實我來城前送一送,這便夠了。”
他靠坐在車壁上,偶爾隨著馬車的顛簸輕晃一下。
李德盯著她的臉,隨即搖頭。
搖頭之後又低眸,看著她的裙邊,目光沉沉:“腿腳怎麼了?你又有什麼事?既知道是本王叫你去商會的,沒有帖子為何不去問問?”他眸光微動,從頭到腳審視一番,才是淡淡道:“怎地這般狼狽?”
語氣都那麼輕,然而她卻在他的臉上察覺出一絲絲的不悅來。
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方才一番跑動,牽扯到傷口,鞋裡磨著腳踝,已經滲出了血跡,染了裙邊一小片嫣紅,她趕緊掀起裙子,掀起了才想起對面的男人,一抬頭人早別過臉去了。
徐良玉顧不得這麼多,又捲起褲腿,露出一小截雪白肌膚。
之前敷上的藥已經磨掉了,尤其腳踝此時血紅一片,簡直慘不忍睹,她咬著下唇,一手摸著腰間,可惜出來時候也是太倉促,沒有帶帕子,才要認命地放手,面前多了一長方帕。
她頭也不抬,說句謝了,連忙給傷處簡單包了一下。
鞋也不能全穿上,就踩著翹頭履的後梆了事,她動作飛快,即使疼痛也只輕輕一皺眉頭,很快整理好了褲腿和裙邊,才是又坐起,李德不知什麼時候目光又落了她的身上來。
徐良玉抬眸:“說來話長了,種種都因阿姐而起,阿姐這婚事又因我而起,之前與陳知府家的小郎君退婚就不說了,如今與秦家的事殿下也知道一二,可殿下捉了秦家郎君,他家果然心急來求了阿姐,阿姐與他們同去救了人出來,說來那秦行也太沒用擔當,提及婚事還要回去問及老祖宗,連個男人的做派都沒有,他這番模樣和我那個愚孝的阿耶一般模樣,阿姐從小看到大,心都涼了,就想退婚不嫁了。晚間提及此事,阿姐好心怕落了秦家的面,先讓丫鬟送了封信給秦行知會一聲,沒想到他一到阿姐面前倒是硬氣,生怕連累了自己的名聲不好討媳婦了,早早先來退婚,殿下應當知道,自古先開口退婚的若是女子,男兒家家的再另行再娶就是,若是男兒,還三番兩次被退婚了,那女兒家的聲名可就不好了,別說阿姐腹中還有孩子,哪怕就偷偷做了也不好嫁了。鬧了半天等將人都散去了,我才想起沒接到帖子,匆匆趕了來,才得一見。”
她說這些的時候,坦然地看著他。
李德一手在膝頭輕輕地敲:“過了這個年,你十六了?”
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徐良玉下意識點頭:“嗯,十六。”
他不知想到什麼,就是笑了:“一般人家的姑娘這個年紀多半也就等著耶娘安排婚事,嫁人了事,本王在長安城也見過許多閨秀,多數像你這般的少女,都是嬌俏的,嬌弱地像一朵冰花兒,放在手心怕是化了,只得寵著。”
她依舊不明所以,定定地看著他:“那只是你們男人的想法,自己得意,何必讓人寵著,總得有沒有人寵也能活得肆意的本事,不然有一天失寵了怎麼辦?”
李德失笑,眼中儘是光亮:“不不不,是你沒見過那樣的女人,這世上就是有這般模樣的美人,她靠的也絕非光是臉,總有人寵著,這個去了,還有那個,這也是一種本事,倫常可以罔顧,但永遠不會失寵。”
莫名的,她想到了武則天,立即閉上嘴了。
他也別過臉去了,伸指挑開窗簾看了眼街頭位置,回眸又瞥著她:“你個姑娘家,實在不該這般拼命。”
她之前跑過來的時候,那模樣分明就是拼了命的,裙邊還染著半圈血跡,髮髻微亂,倒很是像被人拋棄了的可憐兒,她如今有了於樂坊的那些絹,日子富足大抵是過得去的,一個姑娘家,這些還不足夠嗎?還有什麼想要的?
他瞥著她,她身形嬌小纖細,這般模樣的小小少女,比他還小三歲的一個姑娘家,即使遭遇了檀笙這一場算計,既沒頹廢,也無埋怨,那般深情的給付,她只說不能原諒,看得出來,卻是在漸漸擺脫他的影子,走自己的道路。
她有想守護的家人,有渴望著的東西,她眼裡亮著兩團火,剛才那一抱,其實是嚇到他了。
長安城裡,誰人不知他李賢是出了名俊美冷漠,女子面前總是不近人情,由於與些文人雅士走得近些,少年也有眾志,便有人傳言他不是不喜聲色,只是多喜男色,他從未在乎過這些。
生來便是什麼都唾手可得,數次封王,可他從不歡喜。
身邊的人,多半都是眼線,人心總是難測。
那污穢之地,多的是想要他性命的人,就連他的父皇母后,也只顧及隻身,無暇其他,能活下來都是萬幸,除了檀笙,他並未相信過任何人,因為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
這般無趣的人生,生無趣,死亦不甘。
此時看著她,平白生出了一些怨念來,無疑,她很聰明,是故意讓人看見與他牽扯不清的,弱小百姓,多半也是想找個依靠的,或許是檀笙走了之後,他也倍感孤寂,看著她,竟有些心軟了。
心軟到與她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車行至徐家門前,榮生親自來掀起了車簾了,徐良玉才要下車,李德腿一伸,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李德眸光微動,略揚著臉:“你可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不能輕易沾染的。”
徐良玉以為他要翻臉,連忙欠身:“請殿下名示。”
他背脊筆直,縮腳,端端坐在那裡,似乎從未動過:“本王便是個毒物,沾上了,就不能輕易離得,我在洛州再留兩日,何事都要在這兩日安頓好,之後與我去長安。”
她詫異地看著他,心如搗鼓忐忑不安:“去長安?我與殿下去長安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