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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點也不意外,只輕輕頷首。
徐良玉回身坐在他的身邊,傾身趴在他的面前,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描繪:“郎君算得這般仔細,可為何只給兩月租,幫人就該幫到底,怎能幫一半就收手?”
檀笙一臉無辜,伸手拿出藥片,放在枕邊的盒子裡:“什麼?”
她捧臉,只管看著他笑:“惡人一直作惡,便覺理所當然,但是好人做了一半,冷眼旁觀,那可比惡人還可惡。”
他唇邊笑意漸大,很顯然是知道她在說什麼。
可他閉上眼睛,卻是不理她了。
徐良玉赫然爬起來,重新打量這個屋子。
檀家庭院當中,是陳年的江南風景,屋子裡的擺設不多,但是每一件看著不起眼的家具都價值不菲。帳頂繁複的花紋,以及檀笙平日穿戴,都不似尋常百姓。
都傳檀家沒落了,就連他自己也說,兩萬銀已經傾盡了所有。
她忽然產生了懷疑,他這是在幹什麼,仔細回想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當真是恍惚。
站在床邊,她認真道:“我剛去看了那些廢料,的確應該能挽救一下,但是兩月時間真是不夠,檀郎故意給我那些錢,不給繡娘工錢能多撐兩個月,但是會無人來做繡活,給了繡娘工錢只能租兩月房子,不能撐到成品上市。你故意攆走了旺兒,不就是想讓我來求你麼,我就是不明白你做這些到底是想要什麼呢,如果說我現在已經把你當成最信任的人了,你能相信嗎?”
他眼帘微動,卻不睜眼:“你比我想得聰慧得多,然我想要你心甘情願,卻覺甚難。”
他當真是個商人,心甘情願也需動腦筋花錢來買。
很顯然,他也並不輕易相信別人。
徐良玉伸手解開腰帶。
脫衣服的窸窣聲音惹得他睜開了眼睛,他側身歪著,看見她當著他的面扔掉了裙子。
她不著半縷,少女的肩頭還有三點小痣。
精巧的鎖骨,再往下是兩團雪白上的紅梅傲立。
他喉結微動,聲音都不覺啞了三分:“你這是幹什麼?”
他不就是想要她的決心麼,徐良玉上前,輕輕一拽細繩,紗帳頓落。
她一頭鑽了進去,掀開男人身上的薄被,這就挨了過去。
她動作也快,抬臂環住了他的頸子。
少女的唇還帶著馨香,不管不顧這就啃了上去,其實心底還是有點氣憤的,所以啃的時候用了點力氣,她才一動後腰上立即多了一雙手。這個病秧子到關鍵時候總有力氣,只一躺倒,順手一帶她就伏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他的心跳震動著,越來越快。
她也能感受得到他身體上的變化,又要低頭。
誰想到隨著他心跳的悸動,他卻是笑出聲來了,後腰被他一手按住,檀笙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頜。
他動作很輕很慢,微微揚起臉尋著她的下唇輕咬了一口,隨即放開了她,任她滾落在自己的臂彎:“別動,雖然我病著,但也是男人,經不起挑/逗。”
說著偏臉過來看著她,笑:“真是怕了你了。”
他仔細拽住薄被給她肩頭蓋住嚴嚴實實的,才是扯了扯枕邊的響鈴。
鈴聲一響,旺兒很快就回來了。
他這個機靈鬼就只站在屏風後面,躬身候命。
檀笙聲音不高,只叫他驅車去徐家接了人過來,還吩咐他親自送了丫鬟護院廚娘去伺候著,讓他多帶十貫銅錢,交於趙氏的手上。旺兒領命而去,很快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
徐良玉在被底暗自換算,一貫就是一千文,十貫相當於十兩銀。
不奢侈的話一年花銷足足夠。
她抬眼,檀笙的指尖在她額間輕輕一點:“你倒是豁得出去,可我不願意。”
少女眉心輕皺,揚著臉看著他。
二人姿勢也算親密無間,他仰面躺著,一手臂被她枕著,一手在她腰間放著,動也不動。徐良*癢想要動一動,他還按了她一下,不叫她動。
她微微後仰,他眼底白花花的一片。
檀笙嘆息,唇瓣就落在她的額頭上,拉緊了薄被蓋嚴了她:“我精心捧著手心裡的個人,我怕你隨便慣了離得我了,也隨便找個人。我陪不了你多久,你不喜歡我也不必勉強,日後找一個互相愛慕的才是正經。”
徐良玉怔住,隨即坐了起來。
她抓過自己的衣裙,慢慢穿戴起來,紗帳一放,床上似是悶得人上不來氣。
穿上鞋襪,掛起了薄紗幔帳,這才回頭。
檀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翻身,背對著她了。
她想說點什麼,但是張口欲言,卻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站了好半晌,她就那麼看著他。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淡淡道:“去吧,給你阿娘阿姐都安頓好,有什麼話回來再說也不遲。”
她嗯了一聲,也不矯情轉身出了屋子。
麻姑就在外面,她交待她仔細顧看著檀笙,快步出了院子。
也是才走到院子口上,突然聽見嚶嚶的抽泣聲,似是孩童的動靜,這個家裡,說起孩童的話,也只有檀溪一個。她四下張望,到底在一棵大粗樹的後面發現了一抹翠綠色。
倘若平常,她從不管閒事。
此時可能受了檀笙的影響,竟是不自覺地走了過去。
十月的天氣,過了晌午就偏涼了,秋風瑟瑟,樹上的落葉慢悠悠飄落下來,小小的身影抱著膝蓋坐在樹後,檀溪埋著臉,雙肩微微顫動正是哭得傷心。
平時跟著她的丫鬟不知所蹤,院子裡也沒有別人。
徐良玉蹲了她的面前,聲音都不自覺地放柔了些許:“怎麼了?嗯?”
檀溪聽見她的聲音,連忙抬頭。
她嫩白的臉上,還掛著淚珠,眼睛都哭紅了。
可看著徐良玉在眼前,非但沒有放鬆肩頭,還警惕地靠在了樹上,抿著唇不說話,只淚珠滑落下來了。
徐良玉拿出帕子,給她輕輕擦去了淚痕:“不想和阿嫂說嗎?不喜歡阿嫂嗎?嗯?我才和你阿兄說過,要帶你上街玩呢,你這麼怕我可叫我傷心了呢!傷心得都哭了……”
她故意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捂著臉裝哭。
小手這就抓住了她的手,糯糯道:“不是的,溪兒喜歡阿嫂!”
很好,至少檀家還是有一個喜歡她的,徐良玉反握住她的小手,笑眯眯地看著她:“你喜歡阿嫂,阿嫂就高興死了!”
上一輩子都沒和孩子打過交道,此時對著檀溪的小臉,竟也生出了些別樣的情緒。
她扶著小傢伙站起來,給她抖落了身上落葉:“告訴阿嫂,你為什麼哭,誰欺負你了嗎?”
檀溪紅著眼睛,任她牽著自己的手,走出樹後:“有人說阿嫂是壞人,說阿嫂專門騙小孩,是不會真喜歡我的。”
不用猜也知道這個有人是誰,徐良玉牽著她的手,輕笑出聲:“誰說的,阿嫂最喜歡溪兒了!”
後面一句話才一落地,一個身影立即出現在了面前。
少年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我說的,怎麼了?”
檀越到了二人面前,一把抱起檀溪,不顧妹妹的掙扎轉身就走。
檀溪踢著腿,吱哇地哭叫,徐良玉立即追上來抓住他的胳臂:“檀越,你站住!”
少年輕輕一甩就掙脫了她手,他冷笑一聲,更是抱緊了妹妹:“不用你假惺惺地,因著你,我檀家都大禍臨頭了,一起死吧!”
說著空出一手,狠狠推了她,大步去了。
第八章
旺兒辦事果然穩妥。
等徐良玉趕到時候,他已經並人接來了家人,正收拾著院落。
從檀家分出來的護院丫鬟廚娘也各司其職,徐有義在她面前也是感慨了,說盡了檀笙的好話,竟是不敢置信,說天無絕人之路,趙氏也是頻頻落淚,就只她面上波瀾不驚,心裡疑雲頓起。
她是看不懂檀笙。
真看不懂檀笙了,之前初來乍到時候,就仔細窺探過少女的記憶。
然而對他沒有其他印象,應該沒有什麼交集,怎麼對她就那麼的好。
她從來不相信,世間有無緣無故地感情,有無緣無故的付出,也深覺自己受不起,可她能給檀笙的有什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一無所有,也就剩下這麼一具軀體,他想要就拿去。
可惜他不要,他甚至是萬般珍惜的模樣,倒像是她輕賤了自己。
後院兩個丫鬟,也是從檀家出來的,一個叫瑩真,一個叫連喬,一個伺候趙氏,一個伺候挽玉,徐孝娣也才五歲,多在趙氏房中。平時和她們也沒多相見時候,此時那小不點愣頭愣腦地跟在挽玉身邊,瞪著黑漆漆的眼睛就看著她。
徐良玉今生前世都沒有和孩子相處的經驗,之前安撫檀溪也是承了檀笙的情,現在看著徐孝娣,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鬼使神差地,她對他招了招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