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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豆,怎麼了?不困了嗎?”
“困,”小糖豆眼帘微動,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可我有心事,睡不著了。”
她這麼屁大點的孩子,還有什麼心事。
徐良玉強忍笑意,一本正經地瞥著女兒:“什麼心事,跟阿娘說說。”
這小不點伸出白靜靜的手指頭,還在自己臉上抓了一下,想了下才是開口:“什麼事都能和阿娘說嗎?我說了阿娘會不高興嗎?”
很是苦惱的樣子,徐良玉放下團扇,兩手捧住了糖豆的臉頰:“那當然了,糖寶的心事就是阿娘的心事,你和阿娘說說,阿娘看看是什麼樣的心事,讓我們糖寶都睡不著啦!”
許是她期待的目光太過懇切了,糖豆又在臉上抓了抓,這是她緊張的表現:“就是,就是我阿耶的事情啊,你看柳叔對我多好,我管他叫阿耶行不行?”
徐良玉驀然抬眸:“怎麼又想起這事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去年管他叫阿耶,阿娘不是告訴過你了,不是誰都能叫阿耶的,他不是你阿耶,也不是阿娘的夫君,你怎麼能管他叫阿耶呢!”
她拉著女兒的手,安撫地摩挲著:“我們糖寶,就那麼想要一個阿耶嗎?嗯?”
糖豆低頭,扁了嘴:“嗯。”
攬過女兒,徐良玉低頭在她小臉上輕啄了啄:“為什麼這麼想要?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糖豆伸手來揉她的臉:“就是,就是我想騎脖脖,騎脖脖啊!”
這小不點一臉的苦惱,可叫徐良玉一下想起了件事來,剛下船時候,港口有一個男人獨自一人帶著個小娃娃,那孩子一直在哭,他一會舉起來逗弄著孩子,一會又舉起來,直到孩子破涕為笑,後來放了肩頭上,他手裡還拿著一個包袱,走過她們身邊時候健步如飛。
那時候徐良玉正忙著指揮小廝往船下,也沒太在意。
當時糖豆就站在一邊,小傢伙口中還含著糖,看了半晌,就一步一步走了她身後,直拽著她的袖口,問讓她回頭看。
她正忙著,也就才看了一眼,糖豆說阿娘那個人好厲害啊。
她說嗯嗯嗯。
糖豆從小就不愛哭,很好帶的。
她說阿娘我也想舉高高,我也想飛飛,說著她還張開了雙臂,討抱。
那父子兩個早就走遠了,徐良玉點了糖豆鼻尖,卻是沒有抱:“那是他阿耶,才那麼哄孩子的,阿娘可不會舉高高,你這麼大阿娘舉不動啊!”
也不過是一時的敷衍,隨口說的。
沒想到糖豆還記掛在心上,徐良玉骨碌一下翻身下地,她赤腳站了地上,迫不及待地對女兒張開了雙臂:“來,快來,阿娘抱著糖寶舉高高,騎脖脖啊!”
說著還拍了兩巴掌,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糖豆怔怔看著她,隨即也爬起來,衝到她面前,在榻上一下跳進了她的懷抱!
徐良玉滿心的甜,一把將女兒舉了起來,她甚至嘗試著將她扔起來,然後再穩穩接住,如此來回舉了六七次,小糖豆笑得不行,她再扶著坐在了自己的肩頭。
一身的疲憊消散個乾乾淨淨,馱著糖豆在屋裡來回地走,後來還跑了起來。
人都說女人雖弱,為母則強,當真不假。
徐良玉伸手扶著糖豆,跑了好幾圈,才是將她放下來,自己已是氣喘吁吁了:“糖豆,好玩嗎?”
糖豆咯咯地笑,躺倒在榻上打著滾:“好玩,好玩!”
出了一身的汗,她也癱倒在了一旁,抓過團扇呼呼扇著風,偏過臉去看女兒:“那不要阿耶了,好嗎?”
小不點也偏過臉來,漆黑的眸子像那暗夜中的璀璨的星辰一樣,定定地看著她,糖豆兩隻小手捧上了她的臉,這便湊過來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糖豆緊緊抱著她的頸子,雖然很熱,但是卻是總不鬆手。
狠狠點頭,軟糯的聲音還帶著剛才未消散的愉悅:“嗯!我有阿娘就好啦!”
一一五章
不多一會兒,糖豆便是睡著了。
徐良玉一身的汗才消散,緩緩起身,窗外是藍天白雲,她走了窗口來,踩上了矮凳。
趴在窗上,雲卷,風輕。
她望著天邊各種形狀的雲朵,笑:“這樣很好,不是麼。”
喃喃自語,廂房的門便是開了,青蘿端著水盆走了出來,院子當中的那棵老樹上,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徐良玉歪過頭,看她。
青蘿抬頭,忙是走了過來:“怎麼了?糖豆呢?睡著了嗎?”
這個時候了,平時也該睡午覺了,徐良玉指了指房門,讓她進來,自己抖著衣衫領口扇風,才要下去,冷不防往園口處瞥了一眼,柳相宜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了,撞見她目光,舉步走了過來。
青蘿打了水來,徐良玉擰了帕子,擦著臉。
她捲起了袖子,擦了胳膊又擦頸子,平時也是一個柔弱的,冷不丁舉了孩子又讓她騎著自己跑了好幾圈,這會兒一消停下來,渾身酸痛。
片刻,柳相宜敲門。
青蘿上前開門,低頭避開了去,他也沒在意她的樣子,快步走了進來:“藥師找好了,咱們是今天就見,還是明天再見?”
徐良玉舒展了下筋骨,來回擰著腰:“今天見,一想到這幾年我浪費了多少時間掙錢我就心痛,糖豆長大了,當娘的人了,當然要讓我兒衣食無憂,讓我兒無憂無慮,要讓她有阿耶和沒有阿耶都一樣的。”
可是來了勁頭,她叫青蘿去拿了香丸,準備了一小錦盒。
柳相宜走了榻前,低頭看著糖豆的眉眼,勾唇:“睡著了還在笑,她這是得多歡喜啊,你跟她說了什麼,回來的路上還偷偷問我來著,想管我叫阿耶。”
他回眸,悄然瞥著徐良玉。
青蘿手下一頓也是看向了她,她卻是拿了桌子上的地圖過來,舉到了青蘿的面前:“這東西你多看兩遍,廣州不大,記牢了免得迷路。”
說著,也是回頭笑笑,像是才想起來一樣:“小孩子說的玩笑話,你們平時也別逗弄她了,她都當真的。”
她知道柳相宜很是喜歡糖豆,也未多想。
回身在還發怔的青蘿肩頭拍了下,也是眉眼彎彎:“暫時我們不會離開廣州,你尋個學堂也好,無事的時候就帶著糖豆一起去學學。”
青蘿忙是應下,端著水盆出去了。
眼見著這姑娘的影都看不見了,徐良玉才是嘆了口氣:“可能你們也是沒有緣分,姻緣這個東西總要講究兩廂情願的,早知道現在這般尷尬就不問了。”
柳相宜也是往外瞥了眼:“感情的事不能勉強,青蘿自有她的姻緣。”
榻里的糖豆不安地往裡翻了個身,她額頭上似有汗意,他忙拿了枕邊的團扇,輕輕給她扇風,小小的糖豆在夢裡砸吧著嘴,偶爾還笑笑。
她長長的睫毛一根根微微地卷,挺直的小鼻尖,白嫩看著就想咬一口的雪白肌膚,一入眼就滿心的喜歡,柳相宜微傾著身,慢慢搖著扇。
微風拂過,孩子額頭上的絨發輕動,她舉在臉邊還攥著拳頭的小手慢慢打開了。
手心裡還殘留著徐良玉的兩根長發,許是剛才抓著她頭髮時候,不小心扯掉的,柳相宜低頭瞥見了,伸手拿了起來,也是不經意一個舉動,身後腳步聲越發的近了,驚得他忙是握了掌心當中,站直了身體。
徐良玉已經收拾好了東西,過來在女兒臉上輕輕親了一口,才是看向他:“咱們走吧。”
說著先一步轉身了。
柳相宜心如搗鼓,看著她的目光也悠遠起來,趁她沒注意,將這兩根長發收了在絹帕當中,放好了,才是跟上她的腳步。
他親自趕車,二人上車。
那藥師住在東市,鬧市區里,車內悶熱,徐良玉挑開了窗簾,拿著團扇給自己扇著風,一日當中,最熱的時候可能並不是晌午,六七月的天氣,當真悶得人焦躁。
她只有做事的時候,才會遺忘這種悶熱,在車裡掛著的錦袋裡摸出一個未做完的小鞋來,這就拿起了繡針來,繡線纏在指尖,摩挲著這雙小花布鞋便是笑了。
從前她總是對這樣的針線活嗤之以鼻,生了糖豆以後,卻是突然來了興趣。
親手給孩子做一樣小東西,特別有成就感。
她針線活並不好,還是後學的也是心靈手巧有模有樣,小小的鞋已經掌好了,就差在鞋面上繡上花紋了,她喜歡天邊的雲朵,便給一邊繡了一朵小小的懶雲,上面一個小點點花,看著竟也十分别致。
眉眼間全是笑意,心中的煩悶當即散去。
馬車緩緩穿行在鬧市,到處都是行人走也走不快,才到了一個巷口,不等拐過去,另一輛車馬也是轉了過來,因是當地官員,差役鳴鑼在前,柳相宜這便趕了車靠邊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