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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以為意:“好啦好啦,以後都要學大哥那樣乾乾淨淨的。”
他還以為會有以後,白衣男子垂眸,隨即從懷裡拿出張銀票遞給了他:“這東西你拿著,但是現在正是動盪時候,千萬別太早拿出來用,過兩年平穩了用它娶妻生子總還可以的,就當以後大哥給你的吧,趁著還能見著面順便道個別。”
小林子嘴裡的肉一下子就掉落下來:“什麼玩意?大哥你說的這什麼話?”
白衣男人皺眉看著他筷頭上面的肉掉在桌子上面,別過了臉去:“我要走了。”
小林子哪裡還吃得下東西:“大哥不是說要在那老宅里養老嗎?再說你走了大嫂怎麼辦!”
男人嘆了口氣:“你大嫂的衣冠冢我也想帶走……”
少年一聽心裡涼成一片:“大哥去哪?大哥不是說喜歡這裡山清水秀的要住上一輩子麼?”
男人嘲諷地笑了笑:“我畢竟是南宋……”
人字還沒說出口,已被少年驚恐地傾身捂住了他的嘴巴,小林子警惕地四處張望,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才鬆開了手,他更是湊近了他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哥別亂說話,現在到處都在抓南邊的人,那些俘虜聽說都被坑殺了。”
白衣男子勾起了唇角:“你這樣護著我,為什麼?”
小林子用袖子遮掩著靠得更近了些:“我的命是大哥給的,管你什麼人,就是我的恩人,我不管別人怎麼說,當然護著你!”
他還是一個小小的少年,稚氣未脫,男人只覺得久違了的那種溫情又擊中了他的胸口,他嘲諷地別過臉去,外面大好的天兒,白雲,藍天,高高的觀星樓近在咫尺。
有的時候,所有會發生的事情,或者可能發生的事情,就像是戲本子裡面寫好的一樣,他也只是淡淡一瞥,就看見了那個身影,既熟悉又陌生,既不可思議又不敢置信,既欣喜又想要瘋狂。
簡直不能相信,真的不能相信。
可那樣的身影,又怎麼能認錯,他慌而起身,兩手扶在圍欄上面,那女子斗篷拖地,匆匆從觀星樓上面走了下來,因為背對著他,也看不清臉。
眼看著人就要遠去,他一手撐著圍欄就要往下躍,小林子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抱住,男人惱怒,使勁了也未掙脫開來:“放開!”
可那人已經走遠。
小林子貼在他的後背上面:“大哥別喊,現在街上有很多官兵。”
男人只能看著那女子在眾位侍衛的擁簇下離開,他隨意看了下,街邊果然多了不少巡邏的人,心裡撲騰撲騰就快跳出嗓子眼了,他頹然地重新坐下,難以平復,隨後又覺得自己太過于敏-感。
小林子倒了茶水給他:“大哥喝茶壓壓,你要是想幹什麼就告訴小林子,我幫你,反正這條命都是大哥的,你可千萬別出面。”
只是這片刻的功夫,男人已經平靜了下來:“你也看見了,剛才從觀星樓上面下來的女人,你知道是誰麼?”
小林子拍著胸脯:“當然知道,現在城內無人不知,那是齊王殿下的愛妻,連上戰場都要帶著在旁邊的,我遠遠的看過一次,可好看了!”
男人細細回想了一番:“這個事情略有耳聞,但當時記得他娶的是誰家的丫鬟了,還鬧出不小的風波我也沒太注意,小林子知道他們住的那邊,可能打探到點什麼?”
小林子雖然疑惑,但也狠狠點頭:“混進去不一定能行,但她總要出門的,蹲守就好了。”
男人雙眉輕擰著,他還在仔細地想,當時去北宋時候,見過的那兩個人。
他娶的是誰家的丫鬟了?
沈家的?
沈君煜當年就在南宋遇刺……
那翻滾落在山澗當中她破碎的衣裳,地上的血跡……
沈家的馬車……
當時還以為是被野狼吃了屍首,雖然告訴顧子青說她還活著,可早已死心……
他的心再難以平靜。
他的身份不方便接觸那邊大院的人,也只有小林子可以囑咐囑咐,既然知道住在哪裡,也可從長計議。
小林子給他出了好幾個鬼主意,不過他的腦袋裡面裝的更多的是酒肉,桌上的雞腿抓起來就吃,絲毫不顧及一點點的形象。
他看著少年,就像看見了自己。
有一段時間,他活著猶如行屍走肉,不知酒菜為何物,不知生為何意死又何堪,直到他找准了方向,一步一步地越發接近她,他以為等到天下太平時候,他就可以去見她,可以和她永遠永遠地在一起……
時間不多了,他還有兩日的時間,就要南撤。
喝下水酒,他一眼瞥見小林子油乎乎的兩手,什麼也吃不下了。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街上忽然躁動起來,本來他兩個人已經結帳要走了,可剛站了酒樓的二樓的邊上要下樓,一男一女就走了進來。
二人腳步不慢,他一手扶著木梯,聽見女子的聲音帶著些微的情緒:“你跟著我幹什麼!”
差點一頭紮下樓去,男人穩了心神,連忙拽了小林子返回窗邊坐好,他背對著木梯,仔細著側耳細聽。
緊接著,樓下那兩個人已經上樓,只聽見桌椅咣當發出巨大的聲響,少年柔柔的聲音響了起來:“喝水麼?”
女子甚煩:“你讓我靜一下,我想要自己呆一會兒。”
少年依舊不依不饒:“我在這等你。”
再無聲響。
小林子瞪大了眼就看著那桌的女人,她的臉色和衣裳一樣白,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疲憊,桌下一腳踢在他的小腿,他反應過來不敢再看,假意給大哥倒酒,卻是湊近了才使了個眼色,伸大拇指,用口型說了句好看。
男人仿若未見,可惜只有掌柜的給送茶的聲音,那兩個人竟然再沒說過半句話。
他挺直背脊,垂眸不語。
樓上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估計都聽得到聲音,小林子偶爾扯些有用的沒用的,也不敢大聲說,二人索性就在一起剝豆子吃,總算有了點動靜,還安心好多。
也就一刻鐘的功夫,外面的侍衛隊自動分成兩排,小林子扒著圍欄往下看,只見一個男人披著銀色披風,裡面一身戎裝,高領的領扣處更顯其優雅。他容貌俊美,每走一步那傾長的身形看著就是一種享受,仿佛那些玩世不恭那些隨意,是與生俱來。
可惜他沒有上樓,只他身邊的那個老頭子蹬蹬蹬地從樓梯下面跑了上來:“王妃快快隨老奴回去吧,天色有點晚了,街上還不大安全。
女子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地:“知道了。”
多半是她自己已經想通了,這種無力感只是聽著就知道她有多無奈,他的心已經逐漸平靜下來,不能見她,在這個時候怎能見面?不能……
少年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在小林子的眸色裡面,能看見她已離去。
待樓上沒有人了,他這才起身。
樓下的那個男人,也就是齊王李元燁,他就站在酒樓兩丈以外的地方,女子走出去時候,並未理會他,就是擦肩的那一刻,在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開之下,他反身將人抱住,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捶在他的肩膀,隨即,他的吻輕輕落在她的眉間,寵溺無限。
他的手捏著雙筷子,已經生生折斷。
她的笑臉她的惱她的嗔,她的一切一切。
白玉書閉上了眼睛……
只恨咫尺天涯難以相見,故人還在卻再回不到從前。
作者有話要說:笑臉笑臉笑臉笑臉,歷史上出現最晚的男配終於被我放出來啦!
以後會有他的番外的。
☆、第58章白玉書
第五十八章
顧子衿不知是喜是憂,她甚至覺得每一日都是種煎熬。
母親至今還下落不明,她唯一支撐著自己能夠堅持陪著元燁在這戰場上看下去行走下去的理由,一個是殺回去,一個就是憋著一口氣要見白玉書,母親的身份致使她處境危險,能不能留著她的性命,估計也是看那上位人的心情。
她坐在行軍車上,有些恍惚。
可那些並未被坑殺的南朝士兵,也並未逃脫噩夢,那是她的國人,南北不容,苦的是誰,她拼命想要自己的心堅硬起來,可他們沉重的腳步聲,依稀還在她的耳邊。
元燁驅使俘虜在前,她遠遠地張望,那些少年、壯士、被反綁著雙手,走在北*隊的前面,他們的臉已經從驚恐憤怒到了麻木。
戰場上面如何不殺人?
她難以看下去,閉著雙眸神色不忍。
元燁悠閒地打著頭陣,沈君煜從後面追馬過來,與車同行:“怎麼了?身子不舒服麼?”
顧子衿嗯了聲,一抬眸發現元燁不知什麼時候回頭瞥著她,趕緊和沈撇清關係:“沒事,你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