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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禮貌,南朝皇帝表現出了應有的氣度。
顧子衿的背影略顯消瘦,元燁只看了一眼,隨即別開。
自古帝王皆多疑,二人就坐籬笆牆外,石桌上面有天然的棋盤,他撩袍坐下,嘴角含笑:“本王從不知道南朝也有這麼個美麗的地方,顧子衿也算是有福氣了,連禁錮的地方住著都這麼愜意。”
南帝點頭:“朕不知齊王膽量如此,竟敢單刀赴會。”
李元燁嗤笑出聲:“本王到此,也只一件事想告訴你們,打仗是爺們的事,要是非要扯上女人來說事,就和你們好好說上一說,開門見山的說,顧子衿是我齊王府的人,本王也就這麼一個正妃,如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必定九族牽連。你們大可一併殺了本王,與她夫妻一場共赴黃泉也算一場情意,但我軍在後,半點不會遲疑一路殺到你們帝都。”
南帝臉色已變。
他頓了頓又是笑道:“我知道你們現在想要議和,可如若誠心相待,本王可助你們一臂之力。”
南帝壓下怒氣,隱忍道:“你叫朕如何相信你?”
元燁坦然道:“本王親自來接王妃,可見誠心。”
他站起身來:“當然了,你們大可不相信我,隨便。”
他腰間還別有軟劍,無人敢上前解劍。
李元燁一生戎馬,戾氣非常:“行了幾天的路,來人!給我倒點熱水!”
南帝臉色鐵青,就這麼看著他大搖大擺進了顧子衿的屋子。
的確,如果元燁帶軍過來,可滅之。
可他一個人來的,即使殺了又能怎樣?
議和的帖子還沒有送出去,現在局勢不好,南朝危矣,他伸手揉著額頭,此地不能久留,侍衛長過來相勸,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半晌,他才點了點頭。
顧子衿在屋裡來回踱步,難以平靜。
外面腳步聲起,她背對著房門站定,耳邊敏銳地捕捉著他的腳步聲,剛要轉身,腰上一緊,立即被來人從後面抱住了。
她淚意頓現。
這麼多天,她從未哭過,一掙扎轉身又重新撲入他的懷裡,她抱住他的腰身,狠命地哭出聲音來。
男人笑,一如既往的狂妄:“你是不是太想本王了,怎麼一見本王就這麼激動?”
她粉拳捶在他的肩頭上面:“我閨女沒了,我閨女沒有了!”
那個孩子,她只看一眼的那個孩子……
李元燁任她捶打,低頭輕輕吻在她的額頭上面:“怎麼還哭了,那麼在意麼?一個孩子而已,以後還會有。”
他可從來不會安慰人,這麼一說她更是用力捶他:“你說呢!你都不在意的嗎?你的骨肉……”
話未說完,他已經咬住了她的耳垂,輕輕在她耳邊說道:“她活得好好的,我來就為告訴你這件事,怕你胡思亂想。”
她當然會胡思亂想……等等!
什麼叫她活得好好的?
顧子衿淚還在臉上,猛地揚起臉來,男人伸手給她抹去,難得的一臉正經可開口就明顯的他齊王腔調:“別用楚楚可憐的模樣勾搭你男人,我還能騙你不成?”
她眨眼:“你說早產的……就那個孩子她……?”
他勾起唇角來,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雖然她很小,脾氣也不大好老哭總叫我拿她沒辦法,但她真是本王的種,長得和我一樣好看。”
顧子衿胸腔里那顆心飛快地跳了起來:“她……那她有三個多月了罷,她叫什麼名字?”
元燁擁住她:“天下,她叫李天下。”
是他能起出來的名字,她從未有過這樣愉悅的心情,抓著他坐下,又不捨得分開,他索性按了她坐在他的腿上,半擁著她與她講小天下是怎麼將養過這三個多月的。
那孩子從會哭了開始,就總哭。
軍隊裡面都是爺們,誰也哄不好孩子,周家的嬤嬤又都老了,元燁不肯放下孩子,直接找了個寡婦奶娘,拖著她家的娃,都上了路。
要說真是他李元燁的孩子,脾氣大得很,晚吃一口奶就哭得不行,到時候你再餵她,她就哭還偏就不吃了。
他拿她沒辦法,人家還帶著一個剛出生的男娃子總要餵奶,很是不便。
可等他又叫人找了個別的奶娘來,這小天下還偏就不吃別人的奶了!
行軍打仗帶著女人孩子,諸多不便,元燁叫老孫幫忙帶孩子,他軍務纏身,本來就忙於前線,可這孩子就是認爹,除了吃奶,就在他懷裡才睡得踏實。
幾乎日日如此……
聽著孩子的點點滴滴,顧子衿的臉又濕潤了,圈住他的脖頸,難以抑制的難過:“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還要來?你和孩子就只管給我報仇就好了,為什麼還要一個人來?”
他貼近她的耳朵:“我總不能叫孩子沒有娘,只好賭上一賭。”
賭什麼?
她抵著他的額頭:“前世今生,原來我都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你這樣的男人,可偏巧就遇上了,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他失笑,隨即又收起笑臉來:“本王這麼個好男人,自然天上難找地上難尋,若還有日後必定踏平南國,還你們祖孫三代清平世界,當然,如果這次不能順利脫險與你共赴黃泉了,也自然會有人替本王做這一切給咱們家天下,怎麼算都不虧本,如何?”
外面鳥語花香,這也是個世外桃源。
顧子衿不知明日結果會如何,但她忽然就了無牽掛了,母親和姐姐都會有自己自保的能力,她的孩子也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生或死,都有愛人陪伴,還有什麼遺憾呢?
靠在他的肩頭,她伸手摩挲著他的臉:“好,都聽你的,生死由命。”
他的胸膛寬厚而又溫暖,他的笑聲狂妄而又自大,就這樣一個人,顧子衿只覺慶幸,她的男人是他,而不是別的某個人。
她的確心動。
窗外寧靜而又美好,微風似有還無,兩個人緊緊擁在一起,他的親吻帶著厚厚的想念落在她的唇瓣,生或死都在南朝皇帝的一念之間,顧子衿忽然想,不管生死,她們都曾經這樣愛著,如果時間可以定格在此,該有多好?
——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本王不知。
時間若可以定格在此,唯有情深不悔。
作者有話要說:地面已經重新夯實了,我的新房子啊,又可以期待了!
☆、第69章六十九
第六十九章
嘉義二年春,風和日麗。
南朝在大明皇帝的治理下才算平順安樂,永安公主公主四歲了,不到晌午的時候就在元和大殿耍了好幾圈,南帝……哦當然,如今的南帝已經變成了我們的齊王殿下李元燁,正是扔下手頭上的政務,在殿內小憩。
幾個小娃娃一直跑來跑去嘻嘻哈哈鬧個不停。
不多一會兒又不知是誰哭了,他睜開眼睛,老孫趕緊上前:“皇上還是回寢宮歇著吧,公主在這邊玩呢!”
他白了這老頭一眼:“去哪個寢宮歇著?顧子衿那臉色你也瞧見了吧?不過是喝醉了酒,多看了個小宮女兩眼,我就瞧著她怎麼眼熟,現在忽然想起來了,可不就像她麼!”
老孫呵呵地笑:“皇上不知,後宮只皇后一人,多少人都拼命往宮裡送宮女呢,我瞧著這光景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宮女們一個比一個俊俏,那心思還用得著猜麼?”
南帝靠在椅背上面,略一思索:“那宮女是誰家送進來的?”
老孫低頭:“老奴不知,帶會兒去查查。”
南帝沒有戳穿他的謊言,只是抿唇:“七扭八拐的心思,當真厭煩,統統都打發了去!”
老孫剛要應聲,帘子一響,一個幼童已經沖了進來。
她唇紅齒白,眉含笑眼勾人,直接就撞在了他的膝上:“父皇父皇父皇!”
一臉的興奮之情:“父皇!”
南帝掐住她的腰,伸手抱起來放在膝上坐著:“一天到晚就聽見你笑,說吧,叫父皇幹什麼?”
小天下才四歲,就見其好容貌了,她從小愛笑,這會抱了父親的脖子撒嬌更是叫人心醉:“父皇看見了嗎?我剛才和他們比跑賽了,跑得可快了!”
他在她的臉頰上左右啄了兩口:“是嘛?那你跑第幾了?”
一聽見父皇這麼問,小傢伙立即自豪地挺起了胸膛:“第三吶!”
南帝哈哈大笑,伸手將女兒舉了起來:“是麼?天下真厲害,跑得真快。”
作為李天下的父親,其實他對於女兒一向認為這孩子不輸給任何的誰,不論男女。
當然事實上這孩子從小就展現出來的自負也的確讓他——略感欣慰,的確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