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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孫給倒了水,她抿了口,叫他送小林子出去。
這老頭很是謹慎,勾著少年胳膊,這就半推半架著送了出去,待他回來,顧子衿正吃著那塊大的被掰開的糕點,她嘆息著,最終只咬了三兩口就放下了。
他像個老媽子似得又伺候著她洗腳又給她解著悶說著笑話,服侍著她歇下了。
顧子衿叫他垂下幔帳,一個人躺在大床上發呆。
迷迷糊糊睡著也快,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有人躺下,元燁特有的氣息,又霸道地把她摟在懷裡,讓她側身枕在她的臂彎。
她睜開眼,他身上還有些許的涼氣。
元燁一臉疲憊,輕輕擁了擁她:“醒了?”
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總覺得孤獨,自從公主府滅門之後更是心灰意冷,子青總是不叫人省心的,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無以依靠,此時靠在他的身上,也許是日子久了,也生了依賴之情。
帳內昏暗,也能看見他眼內的溫柔。
雖然他動作總是粗魯的,語氣總是狠狠的,但其實他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顧子衿靠在他的身上,無意識地摸著他的臉。
孕期她就沒給過他什麼好臉色,這一動作明顯是取-悅到了這個男人,元燁的輕吻立時落在她的唇邊:“睡罷,吃好睡好,孩子才能好。”
她哪裡還睡得著,只是嘆著氣。
他心思敏-感,頓時問道:“怎麼了?”
她仰著臉,半晌才說道:“北軍勢如破竹,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到公主府去了,可這兩日轉念一想,我引敵軍入國,豈不是不忠不孝?”
他篤定道:“是。”
連半分安慰都沒有,她有氣無力地瞥著他:“那你說如果母親尚在人世,我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在她眼裡,我豈不是千古罪人?”
元燁看了她一眼:“長公主已經不在人世,你說的這些不成立。”
她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他回手拉下幔帳,黑暗中,顧子衿只覺得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那種不得宣洩的委屈和不甘都變成了淚珠,一顆顆地流了出來。
他似毫無察覺,只更緊地擁著她。
一早醒來時候,又不見他蹤跡,周家嬤嬤說天剛亮就走了,不叫驚動她。
顧子衿如常起床吃飯,不到晌午,小林子果然帶著魚乾來了,裡面還有排骨醬,她吃了幾口胃口大開。
中午日光大好,小林子一直說外面哪家酒樓上面有唱小曲的好,又說誰家排骨醬魚子醬醬味兒十足。顧子衿心生嚮往,也是氣悶,就說要出門走走,老孫自然來攔,說是城裡不太平,可千萬小心。
她只挺著腰板,扶著肚子站他面前看了他片刻,他就立即告饒。
那也是浩浩蕩蕩帶了兩小隊的人,顧子衿坐車出去閒逛,小林子在老孫的授意下也不敢什麼都說,只講了幾個小吃,又說天一酒樓的醬味十足,一定要去嘗嘗。
她欣然前往,在街上走走停停,等到了天一酒樓時候,日頭已經偏過了上空。老孫片刻也不敢放鬆,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不過她聽了小曲,吃了小吃,卻並沒有半分的異常。
他陪著轉了一大圈,實在揪心,又不敢真的放下戒備。
這一轉悠,就是三個多時辰,顧子衿的身子也禁不住,說是累了,才轉還。
他這把老骨頭可也夠嗆,先將她送回房裡,眼看著她歇下,這才攆了嬤嬤們出去,想叫她好好歇一歇,睡一會兒。
顧子衿的確是累了,聽著房門吱呀一聲關了嚴嚴實實,卻又坐了起來。
不出她的所料,一個人影輕輕從樑上跳了下來,她只覺得人影一閃,白玉書這就躍上了床里,一手扯下了幔帳,四目相對,她一手摸出枕下的匕首來。
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面:“一轉眼你連孩子都有了。”
她順手一挽,匕首就藏入了袖中:“你膽子也太大了,知道現在只要我一嗓子,會有多少人衝進來麼?按照齊王的脾氣,估計五馬分屍也不為過。”
他知道短期這屋裡根本不會有人來,索性盤腿坐了下來:“我既然敢來,就不怕那個。”
顧子衿冷冷瞥著他,靠了床壁,下意識離得他遠了些:“少廢話,我問你,我母親真的還活著?”
白玉書目光灼灼,手一動,卻又無力垂下:“嗯,小皇子不幸夭折,長公主卻被我救下,現在安頓在別處,身體很好。”
她挑眉以對:“救?你以什麼身份這麼說?你和泰華表姐的婚事你和二皇子的事……難道不是故意接近我公主府?現在仔細一想,府上一百二十多口人,你的雙手上面沾滿了她們的鮮血,還有我爹……”
他眸色轉暗:“我知道怎麼說你都不會相信,但是玉書對你之心,天地可鑑。”
顧子衿冷笑一聲,卻是一手揪住他的脖領:“天地可鑑?我只問你我娘現在在哪裡?”
他一動不動,任她扯著他:“小心動了胎氣,長公主現在自然在京城,只不過我怕你見了更為傷心。”
她咬牙貼近,一手揮出匕首貼在他的頸邊:“我先殺了你為我爹報仇!”
激動得不能自已,從前那些背棄那些情意那些對他的信任,爹娘對他的器重……她兩手直抖,卻是恨不能一下就刺他個七八個窟窿。
白玉書舊傷未好,只是苦笑:“我的命你隨時想拿隨時都可以拿去,上次在陣前就想能用一命見你一面,也是知足。”
他這麼一說,她卻是怔住。
元燁果然瞞她。
再看他時,果然少些怒氣:“我娘在京城?你沒有騙我?”
他笑,竟有些失而復得地喜意,一伸手也不管匕首還貼著自己就把她按在了懷裡,顧子衿嚇了一跳,下意識掙扎,正劃在他的臉上,血絲一下就劃了出來。
白玉書只是笑:“你還活著,真好。”
她心裡撲騰撲騰直跳,不為別個,這在她的床上,他就這麼抱著她,若是被元燁撞見,還不剮了他倆……
一把推開他,正要說別個,忽聞外面已經有了元燁的聲音,似乎在盤問什麼,她暗叫糟糕,恨不得這就真的殺了白玉書,以表清白了……哦不,按照元燁的脾氣,她這就已經毫無清白而言了。
而在此時,房門已開。
☆、第□□
第六十四章
房門一開,元燁的腳步聲就穩穩地響起,顧子衿總能在眾人當中,分辨出他來。
老孫在身後還一個勁地保證著:“王妃今兒可真是累了,估計這會兒都能睡著了。”
他的聲音尤為冷冽:“探子說那小子捲鋪蓋走人了,剩個老娘啞啞巴巴也送出了城去。”
心知有異,老孫立即轉身:我叫人去緝捕。“
隨即就關上了房門。
屋裡靜悄悄的,元燁大步走到床前,一掀開幔帳,看見嬌妻側身躺著,先是鬆了口氣。
他委身坐下,一手扶在了她的肩頭。
顧子衿心如搗鼓,索性就睜開了雙眼:“你回來了?”
他笑意還未等到了眼底,忽然又站起身來,鼻尖一動,臉色已沉:“有人來過?”
李元燁目光如刃,只在床邊巡視著,他這人本來就生性多疑,直接和味覺告訴他他的領域受到了不明侵犯。
她也坐了起來:“你說什麼?哪裡有什麼人?”
他低頭拿起軟枕,露出他放入的匕首來,刀刃上面還有一絲血跡,元燁只冷冷看著這一幕,卻是狠戾道:“是誰?動了刀子,還跟了床邊來,難不成你的老相好?”
顧子衿不能看他的眼,只是別過臉去:“我哪有老相好?還不只有你一個?”
她自從懷孕瘦了不少,平常再穿寬鬆的衣裳,看起來肚子不大,他的目光從她身上划過,隨即就要轉身。
她心知白玉書就躲在床邊的屏風後面,一抬眼,卻不曾想到已經瞥見他無聲地出現。
元燁面對著她站著,身未轉,這人已經提劍刺到。
她瞳孔瞪大,下意識伸手去拉:“不!”
破空而來,卻是無聲。
只有穿透皮肉的質感,元燁只來得及在她眼中看見驚恐以及另一個男人的臉,堪堪躲開要害,這就身上一痛,長劍透骨。
顧子衿伸手撿起匕首,已然赤腳下床:“我殺了你!”
說著揮著匕首這就刺向了白玉書,她是拼盡全力的,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刺過去的,他怔怔看著她,因為身高的緣故,匕首就扎在了他的肩頭,也是透骨。
她揮臂又來:“殺了你!”
白玉書撤劍,捂著傷處:“我知道你能下得了手,但即使是死了有些話也不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