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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回還真不是仙雲峰的山賊動的手,但他也不知道兇手是誰,他只說他在潁郡因為賭錢欠了一大筆銀子,在被人追債的時候,一個人忽然找上了他,說是讓他幫個小小的忙,就可以給他五百兩銀子。”
楚恆神色無異,對此並不意外:“那人讓他指控仙雲峰的山賊?”
“是的,他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長相,只是覺得他說話的口音有點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
楚恆眼神一閃,意有所指道:“燕一,你說什麼人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去嫁禍一夥山賊?”
燕一想了想,如實道:“依我之見,要麼是和那李氏有仇,要麼就是和仙雲峰的山賊有仇。”
楚恆唇角一勾,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道:“你傾向於哪種答案?”
“這……屬下也說不準。”燕一摸了摸鼻子,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楚恆琢磨著這些年來發生的與仙雲峰有關的案件,心裡漸漸有了一個猜想,他對燕一說:“你幫我去做一件事,把這些年仙雲峰所犯的所有劫案的案宗都給找出來,我有用。”
“遵命。”
“還有,我這幾日會出城一趟,這裡的事情你多看著一點。”
燕一已經習慣了他家大人時不時就會消失一段時間,對於善後的事情也早就得心應手,因此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大人放心,屬下知道怎麼做。”
楚恆滿意地看他一眼:“那你去吧。”
“是,屬下告退。”
楚恆坐著又發了一會兒呆,腦子裡的思緒卻早就已經飛了很遠。他是個很會隱藏自己真實情緒的人,只要他自己不願意,那就誰都無法看透他那張笑臉下的真情實感。
然而此時,他卻笑不出來。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
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樣……
楚恆心情有些複雜,他目光深沉地凝視著自己的雙手,恍然驚覺原來這麼多年過去,變得面目全非的人,竟只有他自己一個。
但就算如此,他也已經回不了頭了。
*
“阿嚏——”
青山寨里,蘇大當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揉了揉犯癢的鼻子,混不在意地繼續手裡的事情。
他們在打包行李。
前去白水村打點的蘇九日前已經回到了寨子裡,跟他一起去的人暫時留在白水村忙活,他先行一步過來通知蘇大他們,可以動身了。
“爹,我們還會回來這裡嗎?”
閒著沒事幹的蘇朗坐在一旁看他爹和老婆兩個人忙碌,他有些捨不得這個住了四年多的地方。這座院子裡的一糙一木,一桌一椅,全都有他的心血。
蘇大安慰道:“會的,我們只是暫時避一下而已。”
城裡發生的事情他們一概不知,更加不清楚逼得他們不得不避開的那起“栽贓嫁禍事件”其實已經差不多水落石出,這會兒整個寨子都在為搬去白水村做準備。
老實說,沒人願意這麼大動干戈。
忙出了一頭細汗的羅湛抽空瞥了眼興致不高的少年,想了想,暫時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起身來到蘇朗旁邊坐下。
他沒開口安慰,反倒是蘇朗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從不舍中抽離,轉移到羅湛身上來。握住自家老婆的一隻手,蘇朗心疼地給他擦了擦汗:“阿湛累了嗎?那我們歇歇唄。”
羅湛見他眉目之中的郁色散開不少,不由得勾起唇角:“聽朗兒的。”
無論是語氣,還是眼神都寵溺得不行。
蘇大在一旁聽的牙酸,覺得簡直沒眼看。
他酸溜溜地想,有夫郎了不起哦,我還是你夫郎他爹呢!
第49章 不速之客
夜涼如水, 除了蘇大,其他人都已經睡的七七八八。
作為青山寨的老大, 撤離青山寨這個決定蘇大雖然做的很是乾脆, 但夜深人靜時他也會忍不住反省自己,當初帶著兄弟們干起山賊這一行,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他不介意自己頂著惡匪的名號,對自己以往的舉措也的確可以做到問心無愧, 但是面對寨子裡其他兄弟時,他其實是有愧的。
尤其是此次明明沒有做錯事情,卻還是不得不避而遠之, 說得難聽點, 跟夾著尾巴逃跑有何區別?他們這一群人,何時有過這麼懦弱無能的時候?
從一群人人敬仰稱頌的大好男兒,淪落為臭名昭著的殘暴山匪, 這之間差的可不只是一星半點,而是一道天塹!
當年他們年輕氣盛,被失望和怒火沖昏了頭,眼下這麼多年過去了,大伙兒冷靜下來後有沒有後悔,他心裡並不清楚, 因為自打那以後, 再也沒有人提起過從前的事情。
可是蘇大知道,不提起,不代表已經放下。
切膚之痛, 沒有人可以放下,也沒有人能夠放下。
這一刻的青山寨大當家不再是蘇朗面前那個毫無原則的父親,他的表情深沉,眼神暗如幽潭,裡面藏了數不清的情緒,令人倍感壓抑和沉重。
直到月上中天,想來想去也想不到更好辦法的蘇大幾若無聲地嘆了口氣,勉強讓自己抽離思緒,又搓了搓被寒氣侵襲的手臂,起身打算回房。
就在這時,耳朵忽然捕捉道一絲碎響,似是有人踩碎了枯葉。
蘇大心生警覺,猛地回過頭來,沉聲喝道:“誰?”
一陣可疑的沉默之後,院外的林子裡忽然有人低低笑了一聲,緊接著,一抹人影緩緩步出,身上黑色的錦袍質感極好,夜色下泛著淺淺如月光般的色澤,隨著來人的走動而錯覺般的起伏。
一步,兩步,三步,夜色從他臉上褪去,銀輝之下,來人長相如月光一般皎潔,目如星子,綴滿華光。
他站在蘇大五步之外,歪頭打量他片刻,唇邊溢出了些許笑意。
“多年不見,雁辭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般模樣了?”
蘇大猛地退後一步,受到驚嚇似的雙目瞪大,見鬼般盯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男子。
“怎麼,雁辭竟不認得為兄了?”楚恆眼睛微彎,背在身後的手掌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拽緊成拳。
蘇大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目光里漸漸流露出難以置信:“大、大哥……”
楚恆臉上明顯鬆了口氣:“甚好,甚好,雁辭還認得我。”
蘇大:“……”
他時而眉頭緊皺,時而目露古怪,時而又欲言又止,表情複雜至極,良久之後才在楚恆饒有興致沒有半似不耐的目光之下,變得稍稍冷靜下來。
他糾結地抓了抓胡茬,底氣不足地問道:“大哥,你、你怎會出現在此?”
“這個說來話長,我乾脆就長話短說吧。”楚恆大大方方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目光望向蘇大,言簡意賅地吐出四個字來,“機緣巧合。”
果真是短的不能再短。
蘇大:“……”
很好,這還是他原滋原味的大哥。
被楚恆如此一番逗趣,蘇大原本因為見到故人而不知所措的心情驀然放鬆下來,兩人之間相隔十七年的時光仿佛消弭於無形。
沉默了一陣後,蘇大自嘲道:“那大哥也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身份了吧?”
“哦?是何身份?”楚恆一臉不解地挑了挑眉,“難道不是忍辱負重、背負罵名也要為民除害的俠義好漢?”
蘇大哭笑不得:“大哥,你從哪裡聽來的?”
楚恆沒好氣的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覺得還能從哪裡聽來這番說辭?”
“唉,這個……”蘇大思索一番,發現外面的人都是罵他們的,仿若他們真是喪盡天良的畜生,應該沒人會替他們說好話,於是他不禁嘿嘿一笑,“所以,大哥你都知道了?”
楚恆給自己和蘇大各倒了一杯茶,幽幽說道:“不,我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蘇大摸了摸鼻子,神色忽然變得黯然:“大哥,嫣兒死了。”
楚恆早就猜到這個結局,只是眼下聽到,心裡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即便了有了他的退讓,他的妹妹還是沒能得到幸福。
楚恆忍不住出神地想,若是當年他沒有選擇離開,沒有選擇放手,也沒有選擇成全,那麼雁辭是不是就不會經歷當年的那場劫難,嫣兒如今是不是就能語笑嫣然地站在他面前,“哥哥”“哥哥”的叫他?
一步錯、步步錯,所以無論這些年來他如何懊悔自責,終究還是改變不了他所經歷的生離和死別。
“大哥,你罵我吧,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堂堂大當家,這會兒在楚恆面前,卻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低頭認錯,懇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