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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淵將一跛一跛的阿茶扶到外頭的椅子坐下,充滿貓狗味道的動物醫院,空氣有些嗆鼻。
海淵打了幾個噴嚏,又跑去要了幾張面紙,一邊幫阿茶把膝蓋上流下來的血擦掉,一邊高難度地以單手擤鼻涕。
「小桃會沒事的對駒?」阿茶喃喃念著。
「你剛剛發什麼瘋沒看車就過馬路?」海淵問。他著實被阿茶嚇了很大一跳:心臟差點無力。幸好阿茶沒事情。
阿茶愣愣地看著地板,隔了好久才說:「我看見澤方。」
本來要把用過的面紙長距離投往垃圾桶的海淵回過頭來看著阿茶。
「澤方在馬路對面叫我::」阿茶用手抹了一把臉,發覺自己的手掌有些刺痛,攤開來一看,才發覺掌心都破皮了,還滲出點點血絲。
「所以你才走過去?」海淵的聲音低啞了起來。
「思……」阿茶身心俱疲地回答。
第九章
澤方回到海淵和阿茶的寢室中,滿臉的不悅與怒氣。
他在房裡來回踱步,手插著腰走過來又走過去,越想越氣,隨手拿起桌上的東西就狂扔起來。
「我明明都計劃好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應該是阿公被撞倒然後失去意識靈魂出竅,之後我就立刻回去才對。為什麼他只有一點擦傷,什麼事都沒有!」澤方扔完了桌子上的書包,改扔起阿茶那些泡茶用的小瓷杯來。
「你不是很容易靈魂出竅的嗎?好幾次都要別人帶你回去,怎麼這次輪到我的時候,你就這麼神勇,被撞了還能站起來,連翻個白眼都沒有!」澤方氣極了,這和他的計劃相差太遠。
他本來什麼都算好的,而且也掌握好車子撞倒阿茶的時間。他會看著自己的身體,如果撞擊力道太強的話就趕緊撲向前去把身體拉開,免得撞得變成一堆爛泥。但阿公懷裡的那隻貓實在礙事,太早就提醒有車過來,還跳下來先讓車撞,這樣駕駛有了警戒心,自然就會踩剎車。
煞車一踩,那力道就不夠。
力道不夠,他阿公就沒辦法被撞到靈魂和身體分開。
澤方在房裡放開喉嚨,發出高分貝的恐怖尖叫。
「為什麼要阻止我啦,身體是我的,難道我要回來也不行嗎!」澤方不停跳著,踹著地板。
「不行,我要再想另一個方法才可以。不然等阿公越來越習慣我的身體,那就怎麼拉也拉不出來了。」澤方咬著手指甲,在房間裡面走過來又走過去,拼命地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做。 走廊上傳來學生們歸返宿舍的聲音,有人在討論著阿茶回來了沒有。
「那你去他房間看看他在不在啊!」外頭的學生說著。
「才不要,萬一開門裡頭的人是葉海淵怎麼辦!」
聲音沉默了下來,想及海淵陰沉不定的可怕個性,本來考完試想要找阿茶一起去吃東西聊天放鬆一下的同學,全都打消了主意。
澤方「哼」了一聲。
「我在的時候你們都沒對我那麼好過,等我回來你們就知道慘了,
絕對把你們修理得慘兮兮。」他對著門外那些人說。
澤方不停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是再試一次把阿公推出去給車子撞好,還是叫人直接拿球棒K他阿公的頭比較快?澤方想起應該可以叫日清來幫忙,有日清幫手的話,那成功率應該會多出很多的吧!
「對啊,就找日清來幫我好了。」他微笑了起來。
窗戶外頭,緩緩地吹進了一陣風。
相同的陰森氣息,讓本來已經夠冶的「一O九」寢室,在接近夏天的燠熱夜晚裡,涼颼颼得像處在冷凍庫一樣。
想計謀想得很高興的澤方一轉頭,便看見那陣風緩緩地在窗口處成形,而後慢慢凝聚成一個女人的身影。
低著頭,留著長發的女人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澤方,她的腳尖懸在半空中,身形飄忽不定。
當她看著澤方時,原本美麗的臉孔變得陰森起來,張開嘴露出森白牙齒的笑容,也變得恐怖駭人起來。
那些長發被風吹得飄啊飄地,寢室內的燈光啪的一聲全滅,月光從後頭緩緩灑入,映照在她身上,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澤方原本已經蒼白的臉,在看見女人出現以後,由白反青,嚇得不停地抖。
「媽……」澤方連退了好幾步,囁嚅地說著。
「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她幽幽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叫你要安分,別胡亂弄你阿公。但是你從來沒把媽的話聽進去過……」
澤方嚇得渾身都軟了,魂魄七零八落地,抖個不停。
他見他媽笑得恐怖異常,慢慢地朝他逼近,哀叫了一聲就往外衝出去,跑給他媽追。
他這輩子最怕的人就是他媽了,平時和顏悅色的,但生起氣來卻比什麼鬼都恐怖。
澤方拼了命地跑,但轉過頭去,他媽卻還是緊追在後,陰森森地朝著他笑。
他不停地尖叫。他以為他媽投胎後就不會回來,所以才放手去弄他阿公的。難道是剛剛撞車撞到貓,所以貓翹掉了嗎?
大失策啊!
他的運氣怎麼這麼差,阿公沒靈魂出竅,倒是他媽靈魂出竅。
這回真的死定了!
澤方不停地尖叫。
死定了!
動了幾個小時的手術,醫生終於推著小貓出來。
阿茶立刻緊張地向前走去,海淵跟在他身後,他們跟醫生一起把小貓送進動物在住的病房,那是一個不算太大的鐵籠子,點滴接著小貓的手掌。小貓眼睛還是閉著,胸口的起伏仍然微弱。
「她怎麼樣,怎麼都沒有醒?」阿茶的手掌心一直發冷汗,渾身都涼透了。
「我們剛剛動完手術,幫它把後大腿斷掉的骨頭接回去。因為它內臟還有破裂的跡象,像這么小的貓出車禍,只能看它能不能自己撤消,手術能幫助的部分並不大。」醫生拉下口罩,說著。
「我聽不懂啦,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她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阿茶問著。
「就是……」醫生很不想說讓飼主傷心的話,但阿茶不停追問,他只好開口。
「能幫它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只能等了。它如果醒得過來,就會醒,如果醒不過來,那就沒辦法了。」
「蛤?如果醒不過來會怎樣,變成植物人那樣嗎?」阿茶言語慌張中,又補了句:「變成植物貓?」
「思……得觀察看看……」醫生沒說可能連植物貓都當不成,像這樣才出生幾個月的小貓最脆弱,會死也說不定。
阿茶呆呆地看著醫生,模樣很悲傷。「啊是要怎樣觀察?要觀察很久嗎?啊如果一直觀察她都沒有醒過來,那要怎麼辦?」
醫生這才趕緊補了一句:「今天晚上是關鍵,如果能夠平安度過今晚,那應該就不會有事情。聽到醫生這麼講,阿茶才放心。
醫院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醫生手術完了以後,還有其他動物得照顧處理。
阿茶痴痴地看著小貓,心想動完手術醫生也說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只剩下等它醒過來而已。阿茶沉重的心情放鬆了一半,他知道媳婦一定會很快就醒過來,然後像以前哪槎每天快樂的對著他「夭~夭~」叫,和他一起回去宿舍的。
站在阿茶後面的海淵不停地打噴嚏,鼻子擤得都紅了起來。
動物醫院裡貓和狗的叫聲吵得不得了,讓他連頭都痛了起來。
阿茶看了海淵的情形,覺得讓海淵陪他在裡頭等實在不好,於是便帶著他先走到外頭比較通風的櫃檯前。
這間動物醫院也有作寵物美容跟寄放服務,店裡頭還陳列了一大堆的寵物相關產品,有食物、沐浴用品、貓食狗食一籮筐。
來到空氣較為流通的地方以後,海淵過敏的現象也好了一點。他們坐在旁邊的休息區,海淵陪著沮喪的阿茶等那隻小貓醒。
醫院這天晚上還挺忙的,有一隻大麥町被一男一女合抱了進來,女主人哭著說:「他剛剛衝到馬路上被車撞倒了。」
大麥町渾身發抖,大便一直從屁股掉出來,還灑了一堆尿,醫院裡的人又趕緊將他送進去手術室,四周圍的人都忙成一團。
「你要不要先回宿舍去休息?我留下來等就好了。你看你一直流鼻涕,回去吃個藥早點睡覺好了。」阿茶覺得海淵陪他一晚也夠累了,剩下的他自己來就可以,沒必要讓海淵陪他一起熬夜不睡覺。
「不用。」海淵說著說著,又去櫃檯抽了幾張面紙。
阿茶嘆了一口氣,盯著牆上的時鐘,繼續等。
那隻大麥町最後被推了出來,往裡面的房間去,應該也是沒事了,阿茶看那對男女到櫃檯付帳,然後又詢問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女主人也不哭了,有著放心的神情。
「今天就可以出院了。」醫生的助手出來後講著:「它只是被驚嚇到才會大小便失禁,頭上跟屁股上的傷口都只是擦傷,如果你們不放心要它再留院觀察一天也是可以。」
對方和醫護人員交談著,時間不知不覺也過了十二點。
海淵仍然鼻涕流不停。
阿茶說:「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好了,都這麼晚了,你早點睡覺比較好。」
「回去也不知道要幹嘛。」海淵依舊回絕,他想留下來陪阿茶總是比較好。
又過了半個小時,阿茶再說:「回去比較好。」
海淵這時看了眼阿茶,聲音不太高興。「幹嘛一直要趕我回去,你是覺得我很煩很礙你的眼嗎?」
聽到海淵語氣里不愉快的成分,原本一直盯著時鐘的阿茶這才回過頭來。
「我是覺得你不用這樣陪我,兩個人在這裡坐著什麼事情都不能做,挺無聊的。」阿茶說。
「我高興。」海淵回了句,聲音有些大。
「你又在生什麼氣啦!就是這樣,所以我才要你回去,反正這裡也沒你的事情,回去睡覺
沒有比較好嗎?」阿茶只是不想海淵一直流鼻涕還要硬撐著留下來陪他,回去吃藥睡一下,
說不定鼻涕馬上就停了。
「我哪又生氣了。」海淵低聲地吼著。
「現在不就是了嗎?聲音那麼大,還說沒有生氣。」阿茶說:「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我去找
日清啦,因為這樣還摔我的東西,然後幾天幾夜都沒有回來。所以你也不用自己留下來陪我啦,醫生都說小桃沒事情,只要等它醒就好。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是不曉得,然後也不會勉強你留下來跟我一起等啦!」
一聽阿茶提起日清的名字,海淵整張臉又冷了下來。
「看吧,一張臉『賽』成這樣,你還是回去好了。」阿茶嘆了口氣,猛搖頭。「我也不知道現在要怎麼跟你說他的事情,一想起他可能會是我老婆,我就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不曉得要怎樣了啦!」阿茶十分無奈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