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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淵抽回拳,抬起腳,一腳將日清踹倒在階梯上,當他低下身體要把日清抓起來繼續攻擊時,卻讓日清還了他一腳。那一腳,將已經流血流到頭昏眼花的海淵踹飛了出去,讓海淵的背重重撞上客廳的木茶鈍邊。
海淵痛得眼冒金星,抱著胸倒在地板上。
日清爬起來走到海淵身旁,對著他的肚子猛踢,絲毫不留情地用力踢著。
海淵立刻抓住日清的腳,往前一扯,令日清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他跟著撲了上去握起拳頭,朝日清的臉狠狠打了幾拳。
日清的嘴角被打得流出血來,身體用力一翻,將海淵壓倒在身下,兩個人不停地扭打,施力之猛,每一拳每一腳,都聽見被撞擊到的身體發出「碰碰碰--」的巨大聲音。
正當兩人打得難分難捨之際,誰也沒注意到樓上出了點小狀況。
被風吹得翻來覆去的窗簾晃過蠟燭上方,跟著窗外的風突然停了一下,降落在燭火上方的窗簾也因此緩緩往上整個延燒。
腦袋昏沉沉地,腳步虛浮,阿茶發現自己又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四周一片黑暗,前方有白光,白光裡頭有人在泡茶。阿茶覺得那個地方一定是老人天堂,大家每天都一起泡茶、聊天、下棋、聽收音機。
往後看去,一樣是那個黑色漩渦,漩渦另一頭就是人世。
阿茶靜靜地等著,無聊地踩踩棉花一樣軟軟還會上下晃動的地,他以為應該像上次一樣會有哪個人來跟他講不能往白色的光源走,要回頭朝黑色的地方前進。但是等了好久,卻沒半個鬼影出來。
「啊咦?」阿茶覺得奇怪,左右前後看了看,但是四周空蕩蕩的就是沒人,這一次只有他自己待在這個烏漆抹黑的地方。
「兒子唉?」阿茶朝左小小喊了一聲。
「澤方唉?」跟著再右喊了一聲。
「媳婦唉?」阿茶往後看了看。
「夭~」突然有陣貓叫從底下傳來。
阿茶低頭一看,發覺居然是剛剛看過的那隻小貓。「你怎麼也在這裡?」
阿茶彎下身抱起那隻貓,再度四處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啊是不是因為我都來三次了,所以他們覺得我知道路回去,所以就沒來帶我了?」他這麼想。
「夭~」小貓又叫了一聲。
阿茶突然記起來,之前在這裡看到澤方的時候,澤方有說過兒子跟媳婦都去投胎了。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沒人來帶他?
那澤方咧?
澤方也去投胎了嗎?
「澤方,阿公來了,你有在嗎?」阿茶眼睛飄來飄去,不停地巡視四周。他的動作不敢太大,講話聲也小小的,因為這地方恐怖恐怖的樣子,還沒有電燈,他很怕會突然有什麼東西從黑暗中跑出來嚇他。
「如果你們都沒有在……那……那我就自己回去羅?」阿茶再問了一句,一樣是沒人回答。
於是他抱著貓,對貓說:「你遇見阿茶阿公真是有福氣,阿茶阿公知道怎麼走回去,跟我一起回去吧小貓。」
阿茶抓了抓貓咪的頭,向老人天國愉快地說了聲「拜拜」,踏著緩慢的步伐慢慢向黑色漩渦靠近。
然而今天的情況有點怪,明明前兩次來的時候這個地方都是冷得要死的,但這回卻有點熱,而且越靠近黑色漩渦的地方就越來越熱。
阿茶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了,只知道自己一定得回去,如果不能回去的話,那他就沒辦法活了。還有剛剛掐他脖子把他送下來的日清,那個小孩真的有糟糕,亂來亂來的,都不知道殺人是犯法的嗎?
阿茶接著又想起海淵那孩子,他要真的回不去只能待在老人天國,那他肯定會很想念海淵的。海淵雖然脾氣不好又愛捉弄人,但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他跟海淵在一起,就像又有了親人一樣。
他們互相關心,一起吃飯,一起讀書寫字,這陣子相處得也越來越好。
如果回不去,那海淵鐵定會成為他心裡最大的遺憾。
阿茶努力踏出步伐,往那個如同火爐的漩渦前進。漩渦中央興起了一個一個紅色的點,那竟像柴被燒紅以後的顏色。
「跟你拼了!」阿茶吼了一聲,抱緊小貓跨出步伐,用力一蹬往漩渦跳進去。
那同時他覺得全身像被火燒著了一樣,刺痛與驚人的灼熱襲來,讓他大叫不已。
阿茶不禁想,是不是走錯方向了?不然怎麼活像跳進了火山裡面,四處都是滾燙的岩漿?
他馬上就後悔了,因為燙得不得了,讓他想努力往上爬回去,爬往老人天國安心度他的餘生就好,而不是像在烤魚一樣,烤得他全身都發出了焦味。
「夭~」小貓又叫了一聲。
阿茶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睜開眼,映入他眼帘的影像讓他忍不住大叫出來。
「阿娘餵啊--火燒厝了--」
剛才的風吹動窗簾,窗邊的燭火因而引燃了布料。
跟著窗簾往上燒,燒著牆上掛著的一大幅壁毯,壁毯引燃木製牆面,於是火勢一路擴散出去,整個房間因此陷入火海。
倒在地上的阿茶拼命掙扎,但日清將他綁得太緊,他像是背脊朝天的烏龜,連翻身也翻不起來。
「娘喂,現在怎麼辦啦!好不容易回來,難道又要下去一次?」阿茶焦急地嘴裡不停念:「兒子啊,你都沒有在保佑阿爸的厚,阿爸連你媽都還沒找到,現在又要回老家了。澤方啊,你也沒在保佑阿公,還有你那個同鞋……」
阿茶喃喃念著,濃煙嗆得他不停咳嗽。「媳婦啊……咳……」
「夭~」那隻待在阿茶胸前的灰色小貓,在這個時候又叫了一聲。
阿茶疑惑地看了那隻貓一眼,然後別開眼,繼續說著:「阿爸知道你一向很乖的……但是阿爸現在出事……咳……你怎麼跑去投胎了咧……」
「媳婦啊……」阿茶念著。
「夭~」小貓圓滾滾的藍灰色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阿茶。
「不可能吧!」阿茶狐疑地轉過頭來,看著那隻貓。
他試探性地又喊了聲:「媳婦?」
「夭~」小貓叫了。
阿茶瞪大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隻貓。「媳婦你轉世回來,變成貓了啊!唉呦喂啊,啊現在火燒厝,你怎麼也跟著在這裡啦!」
阿茶焦急得不得了,他看火勢絕對不會停止,只會越燒越烈,在這麼下去他們兩個都會被活活烤成黑炭干。
阿茶看著逼近的火勢,感覺自己身上所有的毛都要被烤得捲起來了,他絕對不能就這樣下去,他一定要把好不容易重新投胎的乖媳婦帶離開這裡。
「不要怕,阿爸會救你!」阿茶顧不了三七二十一,一張嘴大大張開,將小貓的頭頂咬進自己嘴裡,輕輕地叼著它,然後努力再努力,拼命蠕動掙扎挪動身體,用力讓自己站起來。
小貓驚恐地在阿茶嘴裡掙扎著,它的爪子胡亂揮舞,抓得阿茶的下巴跟脖子血跡斑斑。
「無要萬薨啊(不要亂動)--」阿茶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他跟著慢慢地跳往房間門口,但房門鎖著,他手被綁著怎麼也開不起來。
阿茶用肩膀猛力撞門,將門板撞得砰砰響。
火勢越來越烈,幾乎燒到門邊。強烈的濃煙讓阿茶快要無法呼吸,但他還是不停止求生的意願,拼命撞著門。
他得帶著媳婦離開這裡。
他的乖媳婦小桃,從嫁到他家來給望來作老婆以後,每天都煮飯給他吃,他悶的時候陪他聊天,還幫他報名老人會的活動,讓他去和同年齡的老人交朋友擴大生活圈子。
小桃是個很好很好的媳婦,總是笑笑的,把家裡人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
他捨不得這麼好的小桃再次受苦,而且還是被火活活燒死。
他一定要救小桃,救他的乖媳婦。
在二樓瀰漫的濃緩緩飄到一樓,正在打得難分難捨的兩個人也聞到了燒焦的味道。
「你把阿茶放在樓上還放火燒房子?」海淵閏起奄奄一息的日清。
日清揚起歪斜的嘴,露出笑容來。他並沒有放火,但現在無所謂解釋。
海淵猛力一拳打中他的下巴。「混蛋!」他跟著就往後頭走,想立刻上樓去救阿茶。
日清挨了一拳後吐了口血,又站起來拉住海淵的領子,將他拉回來,還了一拳給他。
海淵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了。「你到底有完沒完?」
「我死都不會讓你跟他在一起,澤方是我的。」日清笑了笑,而後朝海淵怒吼:「他是我的,我不會讓你搶走他!」
日清撲向海淵朝他猛踢猛打,海淵只惦記著阿茶的安危,不想繼續跟日清纏鬥下去。
海淵一記拐子手揮向日清下顎,跟著壓低日清的身體,抬起膝蓋往日清下腹撞去。日清掙扎了一下,海淵跟著一拳打中他的臉,每一下都卯足了勁,絕對沒有手下留情。
最後日清受不了這劇烈而連續的攻擊,嘴角流出大量鮮血,雙眼翻白昏死過去。
海淵將日清用力扔在客廳廳地板上,斜眼看他一眼,再也沒有閒工夫理會他,拼命地往二樓跑上去。
「阿茶,阿茶你在哪裡?」海淵喊著。
「餓以(這裡)--偶愛餓以(我在這裡)--」房間裡頭的阿茶聽見海淵的聲音,又跳又叫地撞著門板。
海淵來到那扇門前,發覺門被鎖住了無法開啟。
他在門外大喊了聲:「讓開!」
門內的阿茶立刻往後退了幾步,直到火舌就要竄上來的地步才停止。
海淵抬起腳,重重一踹,立刻將鎖緊的門踹了開來。
他奔入火場之中,見阿茶被綁成粽子一般,想也沒想就將阿茶整個人抱起來往外跑,離開這個火勢蔓延迅速的房間。
阿茶很高興海淵來救他了,但開門那剎那看見海淵滿頭滿臉的血,卻差點沒被他嚇死。
阿茶想問海淵究竟是怎麼了,但後頭的火快燒到屁股,海淵跑得飛快,阿茶怕自己如果開口說話,一不小心就會把嘴巴里小貓的頭皮給咬下來。
火舌從他們後面竄了出來,延燒整個樓梯口,速度快得不得了。
當他們跑下樓時,阿茶看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日清,他嘴裡咬著貓沒辦法說話,於是連忙搖晃身體,撞著海淵的胸膛。
「還要幹什麼?」海淵朝阿茶吼了句。他現在忙著火場逃生,沒空理會阿茶。
阿茶將視線瞥往日清身上,看看海淵,再將視線瞥往日清身上,又看看海淵。
「救他?」海淵問。
阿茶猛點頭。
「你腦袋壞了嗎?」海淵又吼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