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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他說,彎下腰,把球扔出去,“——我來就好。”
那是頭一回,男人說不清為什麼,心忽然動了動。
他注視著這一片,本是為了看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逃脫到了此處,是否按著應當的軌跡走至死亡的。
可那一刻,他卻走了神。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第二次注意是在幾月後。他再掃視著自己的領土時,看見了匆匆忙忙被抬上救護車的瘦小身影。那時還年輕的院長小跑著上了車,面上全是倉皇。
“......得做手術。要是不做,他可能要癱瘓,而且失去聽力。”
院長咬咬牙,說:“做。”
可是哪裡來的錢?
他們這個小小的孤兒院,根本承擔不起這樣的手術費用。
寇秋很懂事。他在病床上費勁兒地聽清楚,在護士再來試圖給他打針時,就扭扭頭,拒絕了。
“不用打了,”他含糊說,“謝謝姐姐。”
那眼睛裡頭黑白分明,還有一抹藍色。他睜著眼,沒什麼淚水,更沒什麼怨恨。
他在沒人的時候按著手背,咬著牙,將自己手背上插著的針管也拔掉了。他的腿還在傷著,沒什麼力氣,慢慢地靠著牆,一步步挪出去。
在世界沉默的注視下,小孩的手拉上了院長的手。
“院長媽媽......”他輕聲說,“我們不治了。”
他推著人往外走。
“沒事的,”他說,“我沒關係......”
世界看著他,看了十幾年。
世界從未意識到,他所看見的,是一顆什麼樣的心。
這顆心是有很多不足的。他有許多不懂,有許多固執,有許多在外人看來,足以被稱得上奇怪和莫名的堅持。這顆心總是高高提著,不敢放下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著光滑的薄冰,隨時都能碎裂了。
可這顆心仍然在閃著。
他亮的悄無聲息,但世界看見了這道光。
於是正如泰戈爾所吟唱的,世界對著它的愛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恆的吻。
第168章 全世界都寵你(十一)
寇秋做了一夜的夢。夢中腳下像是踩著雲,空空蕩蕩, 落不到實處。寇秋勉強睜大眼去看, 只能從中分辨出道模模糊糊的身影。看不清, 觸不到。
那身影遠遠地看著他, 像是道飄忽不定的影子。
就這樣跟在他身側。
寇秋的死法很荒唐。別人生命的終結, 多少還伴著點轟轟烈烈的味道, 可於他這裡, 不過是一時頭暈,摔了一跤。
就隨著那一道落地聲,他的人生也走到了盡頭。之後多經歷的這麼多輩子, 全像是來自於世界的恩賜。
讓他把想做的、沒能做的、做不了的......通通都做了個遍。 這已經相當圓滿。
如今再回頭看去,寇秋甚至覺得, 即使是這病也不算什麼了。他的所有缺憾被一點點填補完, 總要再留一些遺憾, 不然這人生,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可霍起顯然不這麼想。
清晨陽光正好,他的青年就躺在他身旁,扭過臉就能看到那張臉。很清秀, 夢裡頭也抿著嘴,抿出兩個小梨渦,能一直甜到人心坎上。 那甜被日光曬的半化不化,像是能流淌過來。
他伸開手臂, 寇秋就像是有了知覺, 自發靠近, 親熱地把臉貼上他的胸膛。氣氛恰到好處,連溜進來的花香都很應景。
衣服被解開了。霍起一點點耐心溫存地親著,動作很小心。被他親的人沒阻止,像是半夢半醒間也回憶起昨天的味道,迷迷糊糊把人的大腦袋抱緊了。
外頭忽然響起寇天明的聲音,“秋秋,你起來沒?”
“!”
私下相會的霍密歐和寇麗葉瞬間都被嚇醒了。寇天明還在敲門,他敲的不急不慢,可聽在這兩人耳朵里,和索命鈴之類的也沒什麼區別了,“秋秋?爸爸有事和你說。”
他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進來,嚇得房間裡的寇秋一躍而起,直接把剛才還在試圖親親的男人掀翻了。
霍起:“.....”
青年這會兒完全顧不得,仍然在滿屋子蹦躂,把剛剛脫掉的幾件衣服通通塞柜子里去,同時試圖把身形還挺高大的霍起也一塊兒塞進去,“霍叔你先躲躲,要不我爸待會兒看見你,肯定會更生氣!”
霍起:“......”
至高無上的世界意識拿這一對小梨渦毫無辦法,只好蜷縮著雙腿,委委屈屈地抱著膝蓋坐進了衣櫃。寇秋蹦躂著把衣櫃門關了,這才去給他的老父親開門。
老父親站在門口,用機警的目光瞧著自家嫩白菜。
“怎麼才來?”
嫩白菜的小心肝撲哧撲哧跳,“我剛起,在穿衣服。”
老父親嗯了聲,抬步往裡頭走。
寇秋跟著往後退,瞧著他。
“爸,有事?”
寇天明沒回答,先探頭張望了下。房間裡空空蕩蕩,沒有別人在,床上也只有一個枕頭,沒什麼異常。他的心放下來了些,往椅子上坐了,說:“穿衣服用了這麼久?”
寇秋說:“在找衣服呢。”
他本身不過是隨口一說,可聽在寇天明耳朵里,這話瞬間就變了味道。老父親蹙起眉,站起身就往衣櫃前走,“你沒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