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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明?”
“說呀!”
詹明沒有去看身邊仍舊固執地挺直脊背的郁見。他閉了閉眼,說了話。
“我、我沒有和他在一起。”
所有老師和家長的目光都轉了過來,郁見的臉色一下子更白了,整個人像是雪似的,身子跟片樹葉一樣打著顫。
“我——”
鼓膜嗡嗡作響,心底迴蕩起巨大的哀鳴。
他聽到自己近乎機械地說:“是他纏著我,和我沒關係。在這之前,我不知道他喜歡男人。”
那些花啊,雪啊,看過的海啊。
還有那個眼睛亮晶晶的、專心致誌喜歡著他的郁見啊。
他們都被這句話死死扼住了喉嚨。
他們都不復存在啦。
詹明不是勇士。他舉不起矛,拿不起盾,用不好槍。在這樣的現實前面,他所能選擇的,只有扔下被他帶到這條路上來的同伴,獨自一人踉蹌出逃——他逃出了學校,立刻辦理了外出留學的手續,被父母塞進了海外。
他甚至再也沒有敢打聽過郁見的消息。直到數年後,他才聽說,當年的少年不肯承認這是錯,獨自一人出了學校,去了海邊。海邊的浪花卷上來了,他就沒能再回來。
那顆星星,到底是一頭墜入海里去了。
它再也亮不起來了。
畫面全都旋轉著,斷斷續續地連不成片。詹明閉著眼,分明在睡著,卻又像是在醒著。他恍惚間又看見了高中時的郁見,就站在他身邊,眼睛雖然看著海,可趁他不注意時,卻在悄悄看著他。
“我爸媽從小就不要我了,”他聽到郁見輕輕的聲音,滿含依戀,少年拽著他的袖子,像是溺水之人拉住最後一根浮木,“他們都不要我,我又怎麼能指望養父母不會在之後也不要我?”
少年的眼睛,亮的像星星。
他的語氣里滿含期盼。
“詹明,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不會的。
詹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眼淚都浸濕了枕頭。
不會啊。
他從來沒有過真正背離的勇氣啊。
第124章 我掏出來嚇死你(一)
寇秋在這個世界待到了七十四歲, 才等到了渣攻徹底去世的消息。在這幾十年裡, 他與燕卓一同處理了雙方父母的喪事,郁父是緊挨著郁母去的,燕父則是在後來的日子裡遭到了來自罪犯的打擊報復,早早逝去的。寇秋頭一次見證了父母的葬禮。他把那小小的骨灰罈子放置在已經準備好的土坑裡, 隨後親自揮動鐵鍬,鏟上去了第一捧土。
那土灑了上去, 寇秋的心也跟著猛地一酸楚。
他還會不會有機會, 能不能再擁有這樣好的父母?
寇秋說不清楚, 也無法保證。他只是在葬禮的間隙, 緊緊地握緊了燕卓的手。
燕卓似有所感,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隔著那層皮肉,他們的骨頭都像是靠在了一處, 他們的心也挨得緊緊的,親密地湊著。
“囡囡......”
燕卓的聲音輕輕的,滿含憐惜。
“沒事的, 有我呢。”
在雙方父母都不在之後, 他們搬回到了幼年時住的院子裡。兩家之間的那處院牆被徹底拆掉了,秋日的午後, 兩把老藤椅搬出來, 兩個頭髮都已經白了的老人躺在上頭, 一面慢騰騰地晃著扇子, 一面曬著暖融融的陽光。寇秋的衣服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光斑, 他眯著眼去看, 試圖追逐著那光斑看向天空。
可天空,實在是太耀眼了。他看著看著,眼前便出現了白花花一片。
那些光芒跳躍著,躍進了他的眼睛。
寇秋隱約感覺到,是時候離開了。
他費力地在躺椅上挪動了下,用已經含糊不清的聲音說:“燕卓?”
燕卓就躺在他的身旁,布滿了老年斑的手把他的手緊緊抓著,說話的語氣仍舊像是在哄昔日那個幼小的孩子。
“......囡囡?”
“燕卓,”他旁邊的愛人又喊了他聲,聲音慢慢低下去,“我走啦。我等你一步,你可別讓我等久了。”
燕卓側過頭望著他,仍然能看見那澄澈的像是玻璃珠的眼睛。他平靜地笑了笑,說:“好。”
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風。
第一片葉子在初秋的陽光下,忽然鬆動了,掉落在了地上。
燕卓感覺到握著的這隻手驟然失去了氣力,他沒有驚惶,也沒有什麼悲痛。他只是也迎著這陽光,勉強把愛人膝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就像是幼年初見時為他拉被子那樣。
隨後,他的眼睛也閉上了。
有不知道什麼地方的歌聲斷斷續續傳來,哼著首舊曲子。是舊年的歌謠,反覆吟唱著,像是拉長了的詩篇。
“記得當時年紀小,
你愛談天我愛笑。
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林梢鳥兒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
夢裡花落知多少......”
再次醒來的寇秋睜開眼時,正好對上一張臉。那男人生的不錯,襯衫西褲,一身上下的打扮也挺不凡,男人瞧著他,語氣不知是什麼樣兒的,像是嫌棄,又像是刻意裝成的、卻不太像的深情款款:“陽陽,這件事,我必須要和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