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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青鶴沉默了一會兒:“暮望受了傷後,不能再隨扈苑休身邊,他很擔心他的安危,所以……暮望第一次希望苑休能放下仇恨。”
常嘉賜笑了起來:“說放下就放下,那之前的種種努力,又算什麼?”
東青鶴瞳仁一閃。
“怎麼?我說錯了?沈苑休不是這樣想的嗎?”常嘉賜彎起眼。
東青鶴無奈:“他……當時也是這樣說的。”
“呵,仇恨之所以彌堅,是因為它可比所謂的情愛純粹多了。”常嘉賜感同身受。
“可是,愛也可以彌堅,只看你願不願意去體會。”東青鶴鄭重道。
常嘉賜一愣,別開了眼:“反正沈苑休不願意。”
“是的,真是可惜。”東青鶴遺憾的說。
沈苑休豈止是不願意,他簡直像是陷入了無邊的執念中一般,在秋暮望亟需人照拂陪伴的那段時日裡,他不僅不見人影,反而像是為了報仇成了沒頭蒼蠅,只要發現到對方曾與其父母有過宿怨,他便對別人痛下殺手,哪怕對方根本不是妖修,根本沒到過半輪峰,他也不放過。為此沈苑休幾乎得罪了修真界大半的門派,也讓秋暮望、東青鶴還有整個青鶴門都處境尷尬。
有人說這便是沈苑休骨血中魔修的天性,偏執、冷血、自私,無論他在青鶴門待了多久,無論東青鶴同秋暮望對他有過多少付出與恩情,他都不會感激不會感念,他只為自己,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又或者,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誰殺了他父母,他只為仇恨而仇恨,讓所有憎惡魔修,憎惡他出身的人都因此徹底閉嘴。
“那螢姝也和他父母的死有關?”常嘉賜又問,想想卻覺不對,沈苑休殺得那些若多多少少總和其父母之死有所牽扯,可他為何最後卻對秋暮望動手了呢?除非,他覺得……他最重要的那個人背叛了他。
“秋暮望和螢姝到底什麼關係?”
東青鶴道:“苑休不聽暮望所勸,到處濫殺無辜,這已讓暮望無計可施,更讓他傷心的是,他傷重纏綿病榻那段時日,幾經生死,苑休只出現過一回,還是希望暮望將他的靈獸借給自己,在暮望拒絕後,苑休便毫無蹤影。”
“所以秋暮望轉而就跟別人好上了。”常嘉賜嗤笑了起來,“不會是他和那螢姝長老要成親的時候被沈苑休知道了,於是那倒霉鬼大發雷霆,直接要了那狗男女的命吧?”
眼見時辰不早,東青鶴正起身寬衣,聽著常嘉賜的刻薄言詞,東青鶴解了外袍,伸手在他額頭上敲了敲:“莫要胡說,暮望同螢姝長老乃是光明正大,在此之前,他同苑休早就說清楚了。”
常嘉賜一把拍開對方的手,不高興的回:“還真是這般,這不就跟戲文里唱的一樣麼,秋暮望後頭能說什麼我想也知道,‘你若繼續執迷不悟,我便同旁人一起,不要你了,待你一無所有,眾叛親離,看你如何後悔去吧,’是不是?”
東青鶴將衣裳擺在一邊,返身回了床榻上,見常嘉賜眼神冰涼,他一把將人抓過抱在了胸前。
常嘉賜抬眼看著東青鶴:“這就是你說的‘愛也彌堅’?”
終究抵不上恨。
東青鶴撫著他的頭髮,竟然也有些難過:“在出事的前幾天,我在醉倚山抓到了沈苑休,他未有反抗就隨我回了青鶴門,我將他關在星部,想稍後再審,可是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先殺了螢姝,然後一直等著暮望。那一日,我不在門內,可待我回來時,他已是刺了暮望三劍,我看著那傷口,每一劍都是穿胸而過,我也看到了苑休的眼神,他是真的想殺了暮望,可是暮望……從頭到尾都沒有還手。”
常嘉賜一呆,說不出話了。
東青鶴一字一句道:“苑休即便苦,但他是錯了,暮望即便移情於他人,但他對苑休卻已仁至義盡。”
說著,東青鶴攬著常嘉賜躺了下來,抬手,熄滅了那桌上的油燈。
常嘉賜瞪著漆黑的虛空,忽然說:“那天……我們離開火部的時候,我看見了一隻金紋虎。”
“嗯,那是暮望的靈獸。”東青鶴說。
常嘉賜眨了眨眼:“金紋虎……從來都是出雙入對的。”傳言金紋虎此生只有一個伴侶,若另一隻離去,便永世不再同獸結伴,而站在山巔的那隻虎,看著著如此寂寞。
“另外一隻是沈苑休的嗎?”
東青鶴這回沉吟了半晌才說:“是……”
“怎麼死的?”
“就是那一次被窮奇所殺。”
常嘉賜沉默了。
東青鶴感受著對方輕拂在自己頸間的鼻息,低頭在他額頭親了親。
“嘉賜,有時候……所謂執念便是讓人不惜一切都想達到那個目的,可當真的實現時,你會發現,你失去的才是最珍貴的……”
第七十四章
隔日一早東青鶴起身梳洗時, 常嘉賜竟然沒像之前那般懶怠賴床, 也跟著一道換衣起身了。
東青鶴見他不知從哪兒找出了一套淺藍的弟子服穿上,又紮起高高的髮髻, 襯得一張容顏柳眉杏目, 身姿高挑, 奇妙的糅合了冶麗與清俊。
東青鶴盯著眼前人,問:“你也要去?”
常嘉賜側頭:“你去得, 我為何去不得?”
想了想還是道:“放心, 我不會讓你那些子弟發現的。”
東青鶴本想說些什麼,但見常嘉賜一臉堅定, 他還是收回了話, 只叮囑:“那你便要答應我, 無論屆時發生何事,你都切莫衝動,也不要插手。”
“只要你們這爛攤子不往我身上甩,我才懶得管。”常嘉賜白了他一眼, 拍了拍袍角, 當先負手走了出去。
為了不引人注目, 常嘉賜本想同東青鶴分道而行,一出門才要拐彎兒卻見青琅攔在了前頭。
“怎麼著,這條路走不得?”常嘉賜不慡。
身後跟上的東青鶴也奇怪的看向青琅
青琅表情有點無奈:“這南院此刻有些雜亂,門主還請往北院下山吧。”
“怎麼了?”東青鶴問。
青琅悄悄瞥了眼常嘉賜道:“門主吩咐過,南歸若不想回火部的時候便可讓它留在片石居,所以小的就沒有把它送回去, 卻不想昨夜南歸好像是被什麼給嚇到了,四處奔逃,今兒個我們去打掃的時候就見南院一片狼藉。”
接到青琅的視線,常嘉賜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他一番四顧無果,常嘉賜就曲起手指抵在唇邊吹了一個輕輕的口哨。
不一會兒一條黑黑紅紅的小細影兒就自遠處遊了過來,常嘉賜矮身朝它伸出手那東西便嗖得盤到了他的腕間。
正是焦焦。
常嘉賜彈了一下焦焦的腦袋:“你若下回再亂跑,我就剝了你的蛇皮做劍鞘,真是不聽話。”
嘴裡罵著,然而語氣又忽的一轉:“不過調皮也總比外強中乾的好,有些好東西看著是個兒大,但是膽小如鼠,不中用啊……”
說完哼著歌晃晃悠悠的往北院走了。
身後的東青鶴:“……”
常嘉賜到星部的時候遠遠便看到那頭圍攏了不少人,想必都是聽見風聲過來看熱鬧的,常嘉賜沒有立馬進去,在瞧到那頭磨磨唧唧地走來一個少年時,他一閃身進了一旁的假山,待那人走近,常嘉賜一伸手把他一把拖了過來。
手裡的人嚇得臉都白了,直到看清常嘉賜的臉才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來。
“嚇、嚇死我啦……”魚邈不停地拍著自己的胸口。
常嘉賜看著眼前人,一段時日沒見,經過一頓皮肉之苦的魚邈並不見多少憔悴,反而比以前白胖了些,可憐巴巴的模樣都褪了不少,看來那慕容驕陽對他還真不錯。
常嘉賜哼笑:“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值得這麼膽戰心驚的?”
“我?我、我沒有啊……”魚邈縮了縮肩膀,忽而想起什麼,連忙小心翼翼地保證道,“嘉賜,我沒有把你的東西交出去,我把它藏在了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好地方……”
以這條笨魚的腦子,能被他想到那地方的確已算是破天荒的好了,常嘉賜難得沒拆穿他,只沉聲道:“我可是信你才把東西交到你手裡的,結果你偏要自找苦吃,害得我也跟著提心弔膽。”
對於常嘉賜的斥責,魚邈顯得有些委屈又有些警惕。
他慘兮兮的低聲反駁:“我、我也不想的……對不起,不過你不要問我是怎麼回事……我、我不能告訴你。”
常嘉賜直接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別給我來這套,你他媽真當我不知道你是為誰才藏著掖著呢?”
魚邈雙手捂著自己的後腦勺震驚地看著常嘉賜。
常嘉賜狠狠白了他一眼:“怕什麼,我對他那見不得人的勾當沒興趣,我倒想問你這是圖什麼?他給了你什麼好東西?金銀財寶?稀世功法?靈丹妙藥?”
常嘉賜每說一個都換來魚邈重重的搖頭,常嘉賜眯眼:“總不見得,是他說事成後就帶你遠走高飛吧?你信了?”
“沒有沒有……他、他以前是說過,但是我沒有答應……我早就不信了……宋師兄他……”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罪魁禍首的名字抖了出來,魚邈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見常嘉賜一副意料之中的臉,魚邈又放下了手,“是宋師兄說……讓我去金長老那兒取些傷藥,他好像受傷了。宋師兄以前……也算照顧我,這回他要我幫忙,我便想還了他的恩情。”
恩情?這算什麼狗屁的恩情?
“你那位宋師兄自己就是金長老的徒弟,為何要讓你去取藥?還要你守口如瓶?”
“他……自己不能去,”魚邈是一貫信任嘉賜的,事已至此,在對方壓迫的目光下,他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他說門內有人要陷害他,他去了會被盯上。”結果魚邈果然出事了,那樣他反而更不能招供宋師兄了,這樣不是著了那個壞人的道了嗎?
“可是現在變成有人要害你,你替他被人盯上了。”常嘉賜對於這笨蛋簡直無言以對,從來沒見過那麼好騙的,雖然自己也是利用過他這一點,但是常嘉賜卻沒想要害死過這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