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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青鶴悠然一笑,樂意迎戰。
眼看著兩人又打在了一起,此時遠處傳來一道婉轉的女聲,長喚道:“何人在此?!東門主?是你嗎?”
花浮左突右攻卻怎麼都撈不到東青鶴持著的長鞭,正急得窩火,驀地聽見那聲音,就跟一盆冰水兜頭淋下一般,霎時全身的氣勢都墜入冰窖。
而一邊的東青鶴也停了動作,遲疑的看著對方,似想要說些什麼。
花浮卻狠狠回頭給了東青鶴一個白眼,趁對方愣神時,抽手奪回了神兵。
“瞧,這般依依不捨,我哪裡用得著打聽,隔了八百里也該品出她對你的情意了!”
花浮咬牙道。
“哦,對了,你方才不是問我有沒有喝酒嗎?我只是瞧著桌上放了一壺佳釀想拿來嘗嘗而已,沒想到這也要遭門主疑心,你們青鶴門的待客之道,不過爾爾,還是趁早離去的好!”
說著,取下腰間掛著的一小瓶酒就向東青鶴擲去,幾個縱躍消失在了夜色里,沒關身後人直直的目光。
一路飛回月部偏院內,花浮越想越氣,尤其是走遠了還能聽見花見冬問出的那句“剛看到有黑影朝此地而來,怕是之前那個小賊又來偷刀,所以就想來看看”的話,更是不忿。自己跑來這都大半天了,哪兒來的黑影?明明是那女人聽見動靜,尤其是東青鶴的聲音,故意而來的。
“騙子!虛偽!”
花浮對著院前一隻振翅欲飛的仙鶴石塑狠狠罵道。罵了一句還不過癮,他反手又甩出一鞭,瞧著那石塑一瞬間便被抽了個稀巴爛,花浮這才舒慡了一些。
“虛偽的長腿雞……”
花浮冷冷說著,邁步推開了門。
而屋內桌前已是坐了一個喝茶的女子,正是迷閨。
迷閨不滿地問花浮:“你去哪裡了?”
花浮道:“出去逛逛。”
迷閨卻搖頭:“我是問你這段日子去哪裡了?”
第二十七章
青琅隔著院落遠遠聽到裡頭傳來了動靜,便好奇地推開門,就見常嘉賜站在桌前給自己洗臉。
“啊喲,你可終於醒了!”青琅道。
常嘉賜臉上還帶著迷糊的茫然之色,被說得很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問:“我是不是喝醉了?”
“是,不僅喝醉,你還昏睡了!”
“我睡了幾天?”
青琅道:“五天!”
“這麼久了?!”嘉賜驚訝。
青琅哼了一聲,像個兄長一樣走過來替嘉賜整著亂七八糟的衣裳:“是呢,門主來看過你兩回,你都跟個死豬一樣。”
“那我師父是不是生氣了?”嘉賜緊張。
青琅笑著搖頭:“是罰了你閉門思過幾日,你倒好,全給睡過去了。”
“那師父現在何處?我、我要去給他認錯……”嘉賜一聽臉色都白了。
青琅道:“好了好了,逗你呢,門主沒有責怪你,你放心吧。”
“真的嗎?”
“嗯,門主這兩天可忙了,哪兒來的閒工夫,”青琅又給嘉賜整理頭髮,“你可不知道你睡著的幾日門裡有多熱鬧。”
嘉賜乖乖地任他弄:“發生什麼事了?”
青琅挽起嘉賜的鬢髮,忽然湊近看著他的臉,嘀咕了一句:“真像……但又真不像……”
嘉賜被他打量的一頭霧水。
對上眼前人純澈的眼睛,青琅將最近的雞飛狗跳都告訴了對方,對於花浮的存在更是沒少描述,尤其是在他和嘉賜的相像上。
“若不是看到你一直在這兒啊,我都要當他是你假扮的了。”
“真的那麼像嗎?可你不是說他長得可好看了?”嘉賜眨眨眼,“我又不好看。”
青琅擰眉:“他是好看……但是又很邪性,看著不像好人。啊呀,我也說不好,我糊塗了,你們不像,一點兒也不像。”
“那個人現在住在哪兒?”嘉賜問。
“他住月部,”青琅說完又忙叮囑,“哎,你可別去找他,收了你的好奇心,那人脾氣可差了,萬一看你不順眼有你受的。而且你去了也看不見人,他不出來,也不見外客。
“那門主覺得我們像不像?”嘉賜思考了一會兒,認真的問。
青琅頓了下,他理應回答“我一個下人哪裡知道門主的想法”,可是這回青琅卻肯定的搖了搖頭。
雖然他也只在那紅衣人入門第一日遠遠看過對方兩眼,但是他在東青鶴身邊那麼多年,門主什麼脾性,青琅還是了解的,當時他那過分外露的眼神,讓青琅記憶深刻。
不過青琅不會告訴嘉賜,這事兒他還是不要多管的好,青琅只說:“門主眼力過人,自然分辨得比我們清楚多了。”
見常嘉賜還歪著腦袋驚嘆,青琅岔開話題問:“你一會兒要不要再去員嶠亭借閱書籍?”
嘉賜搖搖頭:“我要去水部看看魚邈。”
說起這個人,青琅問:“是不是和你一道醉酒的那個小弟子?他現在不在水部了。”
嘉賜疑惑:“他在哪裡?”
青琅:“他到辰部了。”
嘉賜眼睛一亮:“辰部?門中的兵器庫那兒?他是拜了新師父嗎?”上回不是還說沒人要麼?
“對啊,就是那兒,但……”青琅露出一臉的同情,“他得罪了慕容長老,估計拜不了師,跳到另一個坑裡繼續遭罪倒是真的。”
嘉賜聽得擰起眉頭。
青琅以為他是太過擔憂,於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能幫就幫,不能幫便不要勉強,慕容長老還是有分寸的,出了氣大概就會放他回來了吧,他又不會鑄劍,留在那兒也沒用。”
“嗯……我知道。”嘉賜回以感激的微笑。
在青琅走後,常嘉賜也離了片石居,不過他不會飛,和剛來時亂逛的那晚一樣,只能靠兩條腿走過去,但這一回身份已是不同,一路光明正大,去到青鶴門哪兒都不會有人攔了。
路上有不少弟子見了他都過來打招呼,落在嘉賜身上的目光卻比那日在酒宴時的更為複雜,常嘉賜知道這是因為那叫花浮的妖修的緣故,若不是這些人不好明目張胆的對自己動手,怕是早就想上來試一試自己是不是個串通外敵的西貝貨了。
常嘉賜一路琢磨,一路又走了良久,來到水部的後屋附近,遠遠看見了一個人,常嘉賜驀地頓住了腳步。
那人正蹲在常嘉賜曾遇見南歸的那條河邊洗衣裳,一感覺身後有陌生人的氣息,對方猛然回頭,目光凌厲的瞪了過來!
她這一次沒有戴面紗,只見那張臉上的確滿是溝壑,眼下、鼻翼、下顎,一道一道,深刻又飽經風霜。
常嘉賜看了一驚,緊張地說:“抱、抱歉……我只是路過,我想去辰部的,我不知道這裡有人,我……我以前也常在這兒洗衣服……”
女人不想聽他解釋,只冷冷的說了句“滾”就又轉過頭去。
等了片刻,回過頭來卻見那個黑黝黝的少年還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自己,女人不耐的對他眯起了眼。
常嘉賜害怕的退了一步,讓人以為他返身要逃,誰知他躊躇了片刻又盯著女人的動作道:“你別用手搓啊,水那麼涼……”
在女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嘉賜左顧右盼了一圈,忽然往一處雜糙從中跑去,在裡面扒拉出了一根粗壯的木棍,笑嘻嘻地抱了過來。然一對上女人肅殺的視線,又驀地一頓,只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手。
“用、用這個……”
女人沒動,嘉賜又長起膽子湊近了一些。
他臉上掛著討好又有些緊張的笑容,女人審度了半天,最終還是伸出了手。
看見那人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嘉賜笑彎了眼,也不敢過去,就這麼在原地蹲下了,默默地看著對方洗衣服。
女人洗了片刻,突然冷冷問:“你想做什麼?”她的聲音明明暗啞,卻又帶著一種分叉的悽厲感,十分難聽。
常嘉賜眼中掠過一瞬悲傷的神情,即刻又笑了起來:“我只是很久沒有看見人家洗衣服了。”
見女人疑惑,嘉賜道:“其實我是從人界來的,我們那兒以前家家戶戶都這樣,可是到了這裡,就沒人這樣了……”
女人怔了下,依然沒接他的話。
嘉賜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我、我們村的隔壁住了一位姐姐……每日都替她弟弟洗衣裳,聽說他們家原來住在京城,有吃有穿,可後來,家裡的生意敗了,親人也全死了,只剩那姐弟兩個。姐姐本是金枝玉葉的大小姐,可為了那弟弟,什麼粗活累活都幹過,結果還是沒有好日子,說到底,還是那弟弟太沒用了……”
不知想到什麼,常嘉賜笑了一下,笑容中帶了一些鄙夷。
女人手裡的木棒依然在一下一下敲打著,似乎並沒有心思聽常嘉賜這些廢話。
常嘉賜傻傻地盯了一會兒,問道:“其他人都不用洗衣裳,聽說有修為護體,衣裳不太會髒,而且,還有小廝在……”
以為這回女人也不會理他,結果,等了須臾,女人說了兩個字。
“浪費。”
“什麼?”嘉賜茫然。
“用修為做這種事,多浪費……”至於有小廝伺候?女人只是冷冷一哼,不再多言。
常嘉賜卻呆在了那裡,即便是青儀青越他們,用修為打不了太厲害的架,翻騰不上太高的雲,可是洗洗衣裳乾乾活計還是綽綽有餘的。而眼前這女子,一看就不似尋常修士,卻竟然捨不得清衣裳的修為?
聽來未免太過吝嗇,可當嘉賜的視線落到對方臉上的皺紋時,又覺得也許並不是這樣,他越想神色越沉了下去。
女人的衣裳已經洗完,她將木棒放到一邊,端起木盆站了起來。
看她要走,常嘉賜也立即起身,亦步亦趨地跟了她兩步,緊接著就被嫌棄的瞪了一眼。
常嘉賜立馬不動了,但依然厚著臉皮問:“我以後還能來看你洗衣裳嗎?”
見女人皺眉,嘉賜又道:“我、我只是有點……想家。”
女人沒有應聲,但也沒有反對,只輕睨了對方一眼,仿佛不能理解常嘉賜這沒出息的模樣,繼而又往前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