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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尋了一處大樹後棲身,果然聽見那些人在不停地咒罵自己,有罵他狐假虎威爛泥扶不上牆的,也有罵他狐媚妖孽迷惑東青鶴的,更有罵他不要臉和妘姒勾搭成jian還跑來揚武揚威的,聽得常嘉賜冷笑不已。

    正暗想著要怎麼嚇嚇她們才好,此時兩個抱著藥鍋的侍女拉走了常嘉賜的神思。

    就聽她們在那兒小聲道。

    “要我看,其實沒什麼好置氣的,那妖修再得東門主寵愛又能在九凝宮威風幾時,等人死了,他也只好回青鶴門繼續威風了吧。”

    “死不了吧,之前一直那副虛弱的樣子,我本以為她這回傷了就差不多了,沒想到好湯好藥伺候著氣又順過來了,別到後頭反而活蹦亂跳了起來。”

    “旁人還有可能。她?呵呵,庭蕙老祖當年在她身上算錯過一次,定不會再錯第二次,老祖說她只有千年的命,那就只有千年,我昨兒個去玥枝長老那兒去取藥的時候還悄悄問過她,她告訴我那人的丹田已經虛虧得補都補不進了,就算現在看著不錯,真消散的時候,擋都擋不住。”

    “那算來離老祖說的……還有幾年?”  

    “五、六年還是三、四年,我看她都未必撐得到。”

    “唉,仔細想想,其實也挺可憐的。”

    “可憐什麼,如果不是她,我們門派哪至於只今天這般成就,幾位前長老也不會那樣慘死……這叫報應。”

    二人說著已來到一處小院前,還未進門,老遠就聽見一串尖刻的呼喊傳來。

    “你們兩個死丫頭去哪兒了,讓你們熱個藥都能磨嘰這麼久,是要把我害死你們才甘心是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是受了傷不在宮主身邊伺候了,但我也能讓宮主剝了你們的皮!”

    兩個侍女一聽,各自翻了個白眼。

    “還當自己是個角兒呢,呸。”

    兩人一邊暗自罵著,一邊又擠出笑來,慢慢悠悠地推開了門:“雙眉姑娘你別生氣,我們這不回來了麼,要怪只能怪將你打傷的那位太過霸道不讓人熱藥,你便冷著喝了吧,別耽誤了時辰又舊疾復發了……”  

    “你、你們這兩個死丫頭……”

    炙熱的夏日裡忽來的一道涼風將這嘈雜的抱怨與敷衍颳得七零八落,涼風在帶上了那破落的院門後又拂過那站在院前的人影,還有他那張仿若墜入冰窖的青白臉色……

    第八十七章

    常嘉賜回來的時候妘姒已經有些昏睡過去了, 醒來就見床前坐著一個在發呆的男子, 臉色莫名有些蒼白。

    妘姒問:“在想什麼?”

    常嘉賜似乎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回神時眼睛裡掠過一抹驚慌, 不過下一刻他就斂了表情, 揉了把臉道:“我、我……在看你肩膀的傷口, 怎得還沒有痊癒。”

    妘姒笑了下:“是麼,我身子以前就這樣, 好得比較慢, 其實吃什麼補藥對我來說都差不多。”

    “怎麼會差不多!”常嘉賜沉聲,出口又覺自己有些激動了, 連忙擠出笑來, “好的慢那就讓它慢慢養, 總會好的,我們不急,不急……”  

    常嘉賜說著,又努力憶起前兩日金雪裡對他提過的一些稀世珍藥:“不行的話, 還有杜衡、若木、冉遺魚魚肉……我們一個個試, 我就不信這些好東西一個都無用, 姐姐,你說對不對?”

    對上常嘉賜一雙盈滿澄光的眼,妘姒心裡一慟,面上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對,我們不急……”

    ********

    雖然眼下已是八月炙夏,可修行之士很少再像凡人那般會挨凍受熱, 尤其是類似東青鶴這樣的高手,春夏更迭日月交替於他早已無甚區別,可是這幾日每到夜半他總覺邪火燒身,整個人如墜炭爐,燙得他難以靜心安眠,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今晚也是如此,那憋悶的燥氣由內而外籠罩東青鶴的周身,若只是肉體折磨也倒罷了,偏偏他覺得自己心緒也很紛亂,特別是他還能聞到與自己相貼的常嘉賜身上幽幽散出的糙藥和一種沐浴過後的清新皂角的香氣,直激得東青鶴身心難安。

    當發現自己體外又飄飄渺渺的浮現出了金光,還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幽亮時,東青鶴終於不得不起身。  

    每個修士飛升前都有不同的異狀,東青鶴不知這是否就是獨屬於自己的考驗,他只曉得眼下還不是任其恣意的時候,他得讓自己穩定下來才是。

    寂夜內隱約傳來一聲嘆息,在屋門一陣開合後半晌,床上本該睡著的另一個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常嘉賜擰眉細查片刻,感覺到東青鶴應該已經走遠,他這才下了床,跟著出屋。

    只不過他似乎無意探尋東青鶴夜半暫離所為何事,常嘉賜提起一口氣,然後向著與對方截然相反的天際竄去。

    今夜的月色並不怎麼好,照得曲折蜿蜒的九凝宮明明滅滅。宮內一處破落的院中,前來幫手的侍女早已昏沉睡去,獨留另個屋子內的人在床上被舊傷折騰的輾轉反側。

    忽然窗欄開了一道,一個黑影翻了進來,待床上之人覺得不對勁時,她的脖子已被一隻冰涼的手給死死掐住了,她甚至連一句呻吟都未發出,人就被帶著消失在了原地。

    九凝宮千里之外的某個深洞中,雙眉被一把扔在堅硬的碎石地上,砸得她頭暈目眩。可顧不上喊痛,雙眉只盯著站在面前的漆黑暗影,嚇得不住後退,嘴裡不停慘叫著不要殺她。

    黑影微微側了側頭,讓洞外的月色映出了他隱約的輪廓,卻看得雙眉更是如遇羅剎。  

    “你、你……是你……”

    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因為遭了這個人的毒手,沒想到他竟然還不放過自己,為什麼,為什麼?

    黑影見她已是目呲欲裂,便冷冷的說:“現在,我問什麼,你答什麼,答好了,我便留你一命,答不好……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餵它。”

    邊說邊向雙眉抬了抬手,讓其看清自己袖間輕輕盤旋的黑紅烈蛇。

    “我、我答……我答……”雙眉連連點頭,急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你們宮裡的妘姒長老……”念到這個名字時,黑影的聲音軟了一瞬,“當年如何到的九凝宮?”

    雙眉眼下也沒心思多想這人到底意欲為何了,只抖抖索索道:“她、她是被……庭蕙老祖抱、抱回來的……”這是大家都知曉的事兒。  

    黑影的口氣不怎麼友善:“那個庭蕙老祖對她好嗎?”

    雙眉卻道:“好、好得很……老祖……她是老祖最喜愛的弟子……”可是話落卻被人一腳蹬在了肩膀。

    黑影氣怒:“你誆我?!”

    雙眉腦袋撞到身後石壁上,摔了一個咕咚,她吃疼得哭訴起來:“我、我沒有……我說得是實話……”

    “既然是最喜歡的弟子,這老祖為何會把九凝宮的宮主之位傳給另一個賤人?”黑影狠狠問。

    雙眉道:“因、因為……老祖知道妘姒她活不久啊……”

    這話仿佛說到了黑影的痛處,他當即就要抬腳收拾這胡說八道的東西,卻聽雙眉掙扎喊道。

    “老祖、老祖已經對她仁至義盡了……甚至為了給妘姒續命連九凝宮最高深的心法都搭上了!”  

    黑影動作一頓:“什麼心法?什麼意思?”

    妘姒在對方的示意下,小心的重新跪穩,說道起當年的來龍去脈來。

    就像她所言,庭蕙老祖抱回了妘姒後便如親女兒一樣悉心撫養其長大,她雖然座下也有其他弟子,可是她對妘姒的確十分寵愛。而妘姒也不負庭蕙老祖所望,天資聰穎且勤奮好學,早早便在一干弟子中脫穎而出。當年誰來看都會覺得這下一屆的宮主之位必定就是妘姒的。

    庭蕙老祖自己也是這般想的,她甚至已做好了飛升前便傳位的準備。然而悟性奇佳的妘姒卻在練到了元嬰期後修為便奇怪的停滯不前了,任庭蕙老祖怎般引導補氣竟然都無效用。但是庭蕙老祖卻不願放棄,那時的九凝宮在外可是能同祿山閣、天仕樓比肩的所在,因為宮內有一助力修行的絕頂心法,要是練好了,渾身筋脈骨血能跟被洗去重換了一遍一樣,愈發堅韌厚重,體內的修為自然也會翻個幾翻,而經由庭蕙老祖鑽研更改後更是了不得。

    不過這心法只能由宮主來練,可老祖捨不得原本有大好前程的妘姒就這樣折在根基上,便破例違背祖訓將此法交予了自己最心愛的弟子。本以為妘姒能從中受惠就此脫胎換骨,卻不想妘姒起初的確是好了一陣,可她底氣虛虧,根本承受不了這樣高深的功法,被這麼一折騰,身子骨反而是徹底廢了,一度險些賠上性命,足足睡了三年才醒,而醒來就變成了如今這幅死樣子。  

    見愛徒已回天乏力,庭蕙老祖自然自責不已,她一覺妘姒可惜,又覺是自己把這功法編纂得太過霸道,要以後再遇到根基不穩的弟子,這東西只會害人更慘,於是悲怒之下,竟將這傳世功法一把火全燒了,連之後傳位的花見冬都沒來得及看上一眼。

    老祖飛升前,有吩咐弟子多多照拂妘姒,以她的輩分也不該在九凝宮吃虧,可怪就怪在老祖在位時對其太過疼惜,不止惹人妒忌外,九凝宮眾更是因為她失去了一套絕世功法,雖然只有宮主可練,可宮主若是道行匪淺,門派自然也能跟著雞犬升天,哪至於到如今老祖走後連一個能上得了台面的人都沒有?尤其是宮主還中了混沌毒,那修為更是被耽誤了不少,待她回復元氣,九凝宮早已今非昔比。

    “其實門內還留著上幾輩編纂的舊功法,老祖走後,其他師叔們也偷偷練過,就算達不到老祖的修為,至少也比當下要精進,卻不想那東西真真霸道,若無先輩在旁指教,這功法反而會至筋脈逆行骨血全斷,最後自找死路……”

    聽著雙眉的話,黑衣人的面目變得一片凌厲,想也知道這前前後後的帳到頭來全被算到了妘姒的頭上,怪老祖偏心的,怪功法失傳的,怪門派落魄的,更有怪那麼多師叔搭上性命、怪自己時運不濟的……總之沒有妘姒,就沒有九凝宮今日的憋屈,所以妘姒的日子如何能過得好。

    可是妘姒卻又是個念舊情的,老祖對她有恩,她自覺又對門派有愧,無論受盡怎般委屈她都堅守原地不願離開,只為還這一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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