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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青鶴對他舉了舉手,笑道:“吃嗎?”
常嘉賜一呆,伸手接過了那東西,就著火自己烤了起來。
東青鶴看著,眼神一軟,挨在他身邊坐下了。
又是一陣沉默後,常嘉賜道:“多謝了。”
這是他第二次對東青鶴這樣說,只是相較於上回,他的眼神平靜了不少,卻也聽得東青鶴心內觸動。
東門主嘆了口氣:“你不必對我說這樣的話,你知道的,如果我能辦到,我會不惜一切,只要你想要……”
常嘉賜眸色一閃,竟然“嗯”了聲:“我知道,但這一切都有個前提,前提就是,我要變成你心裡的那種人……”
東青鶴擰起眉:“我心裡……沒有哪種人,我心裡只有……”
那後頭的一個字許是太過直白,東青鶴到底沒有說出來,他只能轉而道:“我只是希望你以後的日子可以不需要想那麼多,你體內的混沌魔氣已去,那些過去的種種也會隨之散去的,日後,有我陪著你,嘉賜,你不用活得那麼累。”
常嘉賜心裡一動,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不知道為何東青鶴對於那混沌巨獸魔氣的事如此堅信,堅信得近乎天真,可一想到自己之前不是也差點信了嗎?
是啊,真的差點……
常嘉賜沒有應他的話,反而問:“東青鶴,你有沒有想過沈苑休為什麼不願意回來?”
不等東青鶴開口,常嘉賜逕自道。
“因為人心易變,永遠又太遠,即便眼下看似風平浪靜,可待到哪一日,誰也無法保證,一點小波瀾不會引起滔天翻湧,隨波逐流。而那時再被你捨棄,他會比現在更可憐千倍萬倍……”
失去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好容易得來的,最終還是要失去。
這話說得東青鶴一下有些出神,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面前放了一條已是烤好的魚。
常嘉賜道:“每次都是我吃,你不想嘗嘗嗎?”
東青鶴辟穀都快千年了,可面對眼前人眼裡的笑意,他到底還是張開了嘴巴。久未沾葷腥的唇舌有些受不得這樣的刺激,更何況那東西還帶了絲水腥味,東青鶴努力不皺眉的將那塊小肉吞到了肚子裡。
不過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不情願卻還是被常嘉賜看透了,常嘉賜盯著他的嘴巴挑了挑眉,說破道:“不太好吃?”
東青鶴想搖頭,常嘉賜已經把那魚扔進了火堆里。
“其實……我也不喜歡,你看,一切都是在變的,我早就不是花鳧精,也早就不愛吃魚了。”
常嘉賜說完,尋到一處厚些的糙墊上合衣躺下了。
東青鶴呆坐了一會兒也躺下了,就在常嘉賜的不遠處,兩人沒有再說話,也不知是不是都睡著了。
……
睡到夜半,常嘉賜忽然睜開眼來,他能聽見近處傳來的極重的喘息聲,一下一下,有些艱難,甚至有些痛苦。
他慢慢轉過頭望向一邊,跳躍的火光中,東青鶴的臉竟然比那焰色還亮,眉角唇瓣都帶著一種詭異的緋紅,嘴巴張開,正急促的呼吸著。
似乎覺得有些窒悶,東青鶴伸手解開了領口的幾粒盤扣,而他的鬢髮卻還是越來越濕。
常嘉賜盯著那人起伏的胸膛看了一會兒,慢慢撐起身向他靠了過去。
“東青鶴……東青鶴……”
常嘉賜推了那人兩把。
向來敏銳警醒的東青鶴竟然沒有反應。
“東青鶴……”常嘉賜又叫了一下,手也探了過去。
正要貼上對方臉頰的時候,手腕卻被一下子抓住了,東青鶴手心那過高的灼炙感燙得常嘉賜一抖,垂眼對上的就是一雙有些赤紅的眼睛,那裡頭清楚的映著自己的臉,還有幾乎滿溢的欲望。
常嘉賜咽了口口水,儘量平靜的問:“你怎麼了?”
東青鶴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就在常嘉賜以為他沒有神智的時候,東青鶴忽然一把甩開了他的手,起身連退兩步,喘息著道:“我、我忽然氣息有些不穩……對不住……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說罷,竟顧不上的把常嘉賜一個人丟在了這裡,急急向密林深處而去。
常嘉賜待人離開須臾,摘了片葉子放在嘴邊。吹了兩聲後身邊就落下了兩道身影。
常嘉賜低低道:“知道怎麼做吧?”
那二人點頭,快步循著東青鶴的身後去了。
常嘉賜望著幾人消失的方向,袖中的拳頭緊緊的握了起來。
忽然,他起身重重的踩起了眼前燒著的火,踩得的那柴火劈叭作響,火星飛濺,引著了四處的樹木,火勢反而越來越大。
常嘉賜望著燒成一團的周圍,只覺這一切就跟自己此刻的心境一般,像一把滅都滅不了的心火,越想澆熄卻反而燒得越旺,燒得他難以平靜,難得他氣怒攻心。
他在火光里呆站片刻,猛地氣得低吼一聲!隨著那狂涌而起的颶風將所有亮色一瞬撲滅後,常嘉賜也忍不可忍的凌空而起,朝著那處飛竄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壞蛋的掙扎》——常嘉賜。著
第九十二章
常嘉賜幾個縱躍就來到了一片開闊處, 就見東青鶴坐倒在一棵樹下, 臉上的表情因在暗處看不太清,急劇起伏的胸膛卻能感覺得出他的狀態十分不好, 也不知神智是否還清醒。
而在樹前還站了年輕的一男一女, 二人姿容俏麗眼瞳含媚, 模樣十分姣好。
面對倒在那裡的東青鶴,女子先一步上前, 只是那細白的柔荑還未碰到地上的男子時, 她整個人就被一把揮開了。
東青鶴很少會對修為低下者如此不客氣,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姑娘, 但眼下他卻失了禮數, 直接將人屏退到幾丈開外, 好在他意識迷亂,但手下仍帶了點分寸,沒要了人家的命。
女子出師不利,卻似乎並沒有嚇到那個同來的少年, 相較於平日, 此時的東門主顯得有些狼狽, 青絲凌亂,領口大開,可在那少年眼裡,面前的男子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天人之姿,那眉眼那氣度,少了溫文卻多了狂肆, 即便沒有收銀錢,少年也不願輕易放棄。
不同於女子的直接了當,少年先是從懷裡掏出一塊娟帕,然後一邊口中貼心問詢一邊慢慢靠近樹下之人,小心翼翼地把娟帕蓋在了他的額角,抹去那不斷流出的熱汗。
常嘉賜以為這回東青鶴應該也會堅毅拒絕,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呆呆的望著眼前的少年不動了,那雙眸子沉黑中流動著簇簇火苗,仿佛下一時就要熾烈燃起。
只可惜這般火熱的情緒並沒有燒到常嘉賜這裡,相反他周身陰翳森冷,心口只覺像被插入了一把鋒利的冰錐,將他整個人都凍得寒氣入骨。眼看著那持著娟帕的手來到了東青鶴赤裸的頸項下,常嘉賜猛然躍起,五指成爪,狠毒地向那少年背心處扎去。若這一擊得手,那少年的心都能被他給掏出來!
就在這時,半仰在地本該渾身無力的東青鶴卻忽然跳起,一手將身前的少年遠遠甩開,讓其脫力常嘉賜的攻擊範圍,一手穩穩的抓住襲來的手腕,趁勢拉到身前將人抵在了背後的樹幹上!
堅實的樹皮擦到背脊常嘉賜才猛然回神,抬頭就對上眼前一張隱忍痛苦的臉,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你……故意的?”常嘉賜氣怒。
東青鶴也收了氣定神閒,眉頭緊蹙,鼻翼翕張:“為、為什麼……要這樣……要這樣……”
常嘉賜觸到東青鶴眼裡的失望,心裡一揪,面上卻仍是冷笑道:“能為什麼,我還不是為你好,眼見東門主日日受困於此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我便好心幫你一把,如你所願啊。”
“所以你就找人來……”
東青鶴倒真沒想到自己每夜每夜的掙扎其實都被常嘉賜看在了眼裡,驚訝之餘瞥到一旁倒地的兩個人,東青鶴又眯起了眼。
“但你……到最後還是後悔了……”
常嘉賜在對方的眸中看到了自己一張余怒未消的臉,再一想到剛才在見到那兩人貼過去,尤其是那少年挨到東青鶴身邊還未遭反抗時,常嘉賜這心裡湧出的爆裂感幾乎想將整片黃葉林都夷為平地!明明是他自己的計劃,卻又敗於一顆管不住的腦,一顆不爭氣的心。
早早就憋在胸口的氣一時間已竄至頂端,常嘉賜一把抓住東青鶴的前襟拖到了面前。
“你覺得他和我很像?嗯?我就在這兒,你下次再把這種貨色當成我……我就廢了你,東青鶴!”
兩人唇對著唇,鼻息全交融在了一起。東青鶴只覺常嘉賜透出的濃濃怒意不像火,像滾燙的水,從他的眼裡流出,一路澆灌到自己的心裡,熱得他渾身越發高灼了。
“我知道,你在這兒……誰也不是你……”
東青鶴呼吸粗重,體內不安分的某種欲望已讓他的視線都模糊了起來,只聞得到眼前人散出的氣息,一絲一縷都是誘惑。可儘管到這般地步,東青鶴仍是用盡全身氣力克制著沒有上前,因為他知道,一旦動上一分,自己就再忍耐不住了,而他答應過對方,只要這人不應,自己決不妄動,他不能食言。
感覺到壓著自己的人的緊繃和顫抖,常嘉賜的思緒紛亂成一團,他想想一想妘姒的情況,又想想一想幽鴆的話,這兩者理應都能讓自己冷靜,可是結果卻都失了效用。東青鶴的氣息四面八方的包圍過來,占據他的五感占據他的一切,讓常嘉賜只能遵從當下的本能。
東青鶴就覺胸口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虛浮的氣力讓他不穩地退開了兩步,然而還不待他站穩,又被人抓著跳上了一片浮雲離開了這明昏之地。
用了比去時快幾倍的速度回到了片石居,常嘉賜一腳踢開屋門,原本他似是打算將東青鶴摔上床,誰知那傢伙的手還攬在自己的腰上,這麼一倒就將兩人一道帶著摔在了上頭,常嘉賜正壓在對方的胸口。
室內沒有點燈,但透過隱隱的月色,常嘉賜對上眼前人的臉還是嚇了一跳,許是過度的克制讓東青鶴的模樣在短短一盞茶的時間裡發生了顯然的變化,向來浮於其身的金光像是液體一般沁入了東青鶴的皮膚,順著他的筋脈汩汩流過,映得他的面容皮下不時閃過一絲絲擴散的金色紋理,有些猙獰,更有種詭異的妖艷。還有他的眼睛,墨中帶金,金中有瀰漫了縷縷的赤紅,看著常嘉賜的時候像要將他整個吞噬入腹,兇狠且魔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