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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常嘉賜抖著手摸上了對方浸沒在鮮紅中的臉。

    “你難道……不想和我在一起嗎?當年……在幽冥地府如果早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一定會和你離開的……我好後悔,好後悔……”

    幽鴆身形一怔,呆在了那裡。

    “如果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看不見你的……對不起……”

    幽鴆掐在常嘉賜頸間的氣力緩緩鬆了下來。

    常嘉賜一手從他的臉滑至肩背處,緊緊的抱住了對方。

    “只是可惜,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幽鴆的眼底閃過一絲驚駭,繼而腰腹脫力地摔在了常嘉賜的身上。

    常嘉賜握著天羅刀的另一手則一點一點從幽鴆的丹田處抽出,汩汩的鮮血緊跟著一道湧來,沾濕了兩人相貼的地方。  

    幽鴆沒動,就這麼趴在常嘉賜的身上,急促的氣息一下一下拂過他的側臉,口鼻的鮮血也跟著大把流下。

    “嘉賜……”幽鴆忽然低喚了他一聲。

    “嗯?”常嘉賜低低應了。

    幽鴆問:“你說得是不是真的,那時候你要發現我了的話……”

    常嘉賜轉過眼,和對方對視,半晌勾起唇露出了一個冷笑。

    “連棠,你竟然會信?”

    常嘉賜道,聲音里竟然夾雜著笑意,他將滿是鮮血的手舉到了對方的眼前。

    “你看,你的惡念同常嘉賜的惡念相較,還是他的惡念更勝一籌,對不對?若論為惡,連棠,終究還是你輸了。”

    話落,常嘉賜果然看著對方眼裡點點幽光渙散而去,最後凝結的是深重的怒意和恨意,死不瞑目……

    察覺到身上的人腦袋緩緩垂落,常嘉賜的笑容依然掛在嘴邊,只是他抱著幽鴆的手卻並沒有鬆開,反而一點一點越圈越緊。另一手則甩落了天羅刀,悄悄拿出一張符貼在了幽鴆的後頸處,暫時壓制住了魔修將將要散的魂魄。  

    “連棠,那輩子的孽緣其實你我早該放下了……”

    第一百三十章

    從常家村回來的路上常嘉賜心神十分恍惚, 浮雲到半途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麼, 又急急忙忙的返身,在外頭繞了一大圈這才回到別院。

    推門而入卻只見床鋪空空, 出門時還躺在上面的人, 此刻卻不見了蹤影。常嘉賜心裡一緊, 連忙去尋,前前後後一番探找, 沒想到在柴房看見了對方。

    東青鶴正站在灶台前目不轉睛的望著一隻銅壺, 聽見門邊動靜遲滯地轉過臉來,眼神還有點茫然。

    “你在做什麼?”常嘉賜白著臉問, “我不是讓你等我嗎?”

    東青鶴道:“我只是想燒點水擦擦臉。”屋外寒風呼嘯, 修為不穩的東門主一人躺在床榻上只覺陰冷入骨。

    常嘉賜瞧著他臉上又沁出的血珠, 還有身上因而半cháo不cháo的衣裳,舒了口氣,走上前去。

    “你去躺著吧,我來。”  

    東青鶴頓了下, 還是讓開了一步, 但他卻沒出屋, 只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對方。

    “東西沒有買到嗎?”

    常嘉賜想了想才記起東青鶴說得是什麼:“哦……年糕嗎?大過節的那老闆還是沒上攤,我等了他半天也沒等著。”

    “是麼……”

    常嘉賜聽見對方的感嘆回過頭去,就見東青鶴目不轉睛的眼神。

    “怎麼了?”

    東青鶴彎起眼:“你換了衣裳。”

    常嘉賜低頭看著重又穿起的紅衣,這比之前那幾套更為華麗,衣襟處還用銀絲繡了一朵淺淡卻又顯嬌艷的牡丹,襯著他回復了紅潤的臉色, 只覺柳眉星目顧盼生姿。

    “方才去集市的路上袖子被樹枝勾破了,我就買了一套新的,好看嗎?”常嘉賜直起身,笑著問。

    東青鶴並未對他這荒唐話作何反應,上下看了常嘉賜一圈,點點頭:“好看。”  

    常嘉賜道:“我也給你買了一套,一會兒拿來。”

    “好。”

    壺內的水開了,常嘉賜將其倒入盆中,正試著涼熱,忽然頸間一癢,他立時眉眼一動,險些連手裡的壺都扔出去,幸好下一刻發現貼近的東青鶴並沒有做什麼,只是將一樣物事掛到了自己的脖子裡。

    就聽東青鶴溫軟道:“此物你之前從不離身,今兒個走時卻忘在了床上。”

    常嘉賜低下頭,看著胸前垂墜的東西,是妘姒那時送給他的護身符。

    常嘉賜小心地撫了撫:“是啊……我怎麼把它忘了,多謝。”

    東青鶴道:“下回可要記得。”

    常嘉賜頷首,拉著東青鶴在一邊的長凳上坐下,又絞了帕子給他擦臉。

    東青鶴雙手擱在膝上安靜的任常嘉賜動作,巾帕算不得柔軟,但是常嘉賜的手法卻十分溫柔,小心翼翼的掠過東青鶴的眉眼、口鼻,再是下顎……脖頸,然後又解開襟口擦了前胸、後背,常嘉賜還讓東青鶴伸出手,把他的手心手背都清潔得分外仔細。  

    一時明昏的柴房內只余靜謐。

    只不過擦著擦著常嘉賜自己倒笑了出來,笑得東青鶴抬眼向他看去。

    常嘉賜的笑容格外清甜,他說:“你這模樣可是比焦焦還聽話……”誰能想到這人幾月前還曾那般風光無限,如今就跟自己豢養的一隻靈獸差不多,分外乖巧。

    東青鶴自己也笑了,他問:“我現下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堂堂東門主也有顧惜外貌的一天?

    常嘉賜瞳仁閃亮,半點不客氣地點頭:“是啊,你說……你要早幾年就變成如此,那些女修士……呃,蘼蕪,花見冬……還有那叫什麼來著,游天教教主萬音,還會不會對東門主這般心馳神往日夜掛念?亦或是滿心嫌棄?”

    東青鶴倒不介意常嘉賜的挖苦,他只是望著對方,問:“你現在可是嫌棄我了?”

    常嘉賜還是笑:“你說呢?”  

    東青鶴握住對方的手:“嫌不嫌棄都無甚關係,她們還可以逃開,而你……只得留待在此同我日夜相對。”

    常嘉賜眯起眼,面露不忿:“東門主好生霸道。”

    東青鶴微用了些力,常嘉賜就被他拉得彎下腰來,氣息相對,竟帶出了一絲無賴:“哪裡還有什麼東門主,你不是說……我和焦焦差不離了嗎……”

    說著他唇便貼上了常嘉賜,輕輕碾轉,密密相交。

    常嘉賜順服地和東青鶴糾纏了好一會兒,待到察覺東青鶴的氣息又開始急促的時候才推開了對方,抵著東青鶴的額頭,常嘉賜道:“我把衣裳拿來給你換上好不好?”

    東青鶴道:“好。”

    常嘉賜很快便去而復返,手裡提著一隻華麗的錦盒,擺上木桌,打開,取出裡頭的一襲錦袍小心地給東青鶴換上。

    這些時日常嘉賜日日照拂對方,早已練出了一套純熟的手法,可是這一回衣裳好容易上了身,那袍帶的結常嘉賜卻反反覆覆怎麼都打不起來,急得腦門上都出汗了。  

    不停顫抖的手被東青鶴抓住了,東青鶴安慰地拍了拍對方,笑道:“沒事,我自己來。”

    常嘉賜喉頭一動,放下了手。

    東青鶴倒是順利的就把衣裳都穿戴好了,只見那向來清雅穩重之人此時同樣一身耀眼的紅衣,模樣同常嘉賜的大致相同,只除了他的襟口繡的是一株並蒂蓮。

    “如何?”

    久久未聽見眼前人說話,東青鶴忍不住開口道。

    常嘉賜眸光沉浮,伸手細細地在東青鶴的胸膛上撫過。

    “當日你剛做我先生的時候讓我學功課,我卻纏著你要讀些雜詩,你教我的第一首詩……你還記得嗎?”

    東青鶴牽上胸前的那隻手,緩緩同他十指相交,挑了一句念道:“先自少年心意,為惜殢人嬌態,久俟願成雙。”

    常嘉賜接口:“但願千秋歲里,結取萬年歡會,恩愛應天長……”

    兩人相視而笑,常嘉賜說:“青鶴,我們這樣……算不算結為修侶了?”  

    修真界不似人間嫁娶,繁文縟節良多,修士間如此,便算是相攜作伴了。

    東青鶴點頭:“算。”

    那一刻,常嘉賜只覺眼眶酸熱,他忍不住低下了頭。

    十輩子,他兜兜轉轉磋磨了十輩子的時光,終於走到了今天。

    東青鶴看著對方的頭頂,還有躬起的肩頭,伸手將人攬到了懷裡。

    常嘉賜張開手,與眼前人緊緊相擁,不過一處簡陋的柴房,一時間卻堪比喜堂般富麗堂皇。

    室內良晌無人言語,最後還是常嘉賜開了口。

    “很長的時間裡,我總嘆老天無情,將世間諸般不幸都加於我身,直到如今,看盡那麼多悽苦,我才發現,這天下比我可憐得還有太多太多……”

    他低低的嗓音拂過東青鶴的耳廓,東青鶴微微側過臉來,問。

    “譬如說?”

    常嘉賜道:“沈苑休……”

    東青鶴卻沒應聲。  

    常嘉賜問:“你覺得他不可憐嗎?”

    東青鶴說:“有人比他更可憐。”

    “誰?”

    東青鶴:“秋暮望。”

    常嘉賜眼內光華一閃,笑了。

    “活著比死痛苦多了,嘉賜,我不想成為他。”東青鶴低嘆。

    常嘉賜同他鼻息相對,誠摯的說:“你不會是他的,青鶴,我也不是沈苑休。”

    “可是你選了和苑休一樣的路……”東青鶴難過地皺起眉,“為什麼要這樣?”

    常嘉賜一呆,面露無奈:“因為……這是老天爺給我們唯一的一條路。”

    “卻是一條死路。”

    “對你,是活路。”常嘉賜沉聲,“所以,我不會放棄……”  

    說著他目光幽幽冷下,一步一步脫出東青鶴的懷抱,站到了另一邊。

    東青鶴看著常嘉賜袖中金紅一閃,手裡已經握著天羅刀了,東青鶴恍然。

    “所謂破解三魂陣的法子果然如此……”

    常嘉賜知道東青鶴已經猜出來了,他也不再隱瞞:“不錯,那詭秘的三魂咒並非無解,踏入陣中的兩人便好比陰陽雙面,此消彼長,不死不休,而只要其中一面消失了,這陣自然就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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