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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賜見他丟下這話轉身要走,忍不住長起膽子問了一句:“我、我們……何時才能再見到門主呢?”
白澗回頭用莫名其妙地表情看他:“門主?門主諸事繁忙,一般只有長老才能得見,他若要找你,自會喚你們去片石居問話,莫急。”
說完一閃便沒了人影。
因為是門主的吩咐,水部長老伏灃特意領了部內弟子在門邊等候。不過待白澗一走,他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下彎的嘴唇一撇,倒八字的眉毛一皺,盯了嘉賜老半天后,一巴掌覆上了他的天靈蓋。
嘉賜嚇了一大跳,只覺那老頭兒的手在自己的腦門上停了半天,嘀咕了一句:“還真有內丹……”他的口氣和眼神滿是可惜之情,仿佛是嘉賜暴殄了什麼天物。
之後伏灃一邊嘆息搖頭,一邊對身邊大弟子丟下一句“給這倆尋個住處”的話後也走了。
大弟子則將任務交給了二弟子,二弟子又推脫給下面的,一個傳一個,最後接手嘉賜的是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瘦瘦小小的模樣,看著一點兒也不似其他人神氣,反而有點可憐。
見嘉賜茫然的看著自己,那小弟子搓著手說:“我、我帶你們去前屋吧……”
誰知又被其他人攔下了。
“魚邈,你幹什麼呢?”
“我……我帶他們去前……”
“前什麼前啊,前屋是給客人住的,他們住後屋就得了。”
“但是是門主讓師傅給安排……”
“門主只說安置他們,又沒說要供著他們,凡人而已,你還指望他和我們一樣日後飛升成仙啊,不過住上幾天就要走的,前屋住完還得打掃不說,萬一裡頭的東西被弄壞了怎麼辦,到時候師傅罵得可是你我,你還嫌挨得揍少嘛。再說……後屋不管如何定比他們人界的住處要好,這倆還能不知足?”
他們在那兒說話的動靜不大,嘉賜聽不太全,但瞅著對方臉上的神色就覺不會是太好的意思。
果然,那叫魚邈的少年片刻回頭,本就可憐兮兮的一張臉瞧著更苦了。
“對不住,是我剛說錯了,我帶你們去別處吧……”魚邈看了眼遠處瞪著自己的師兄,囁嚅著說。
“哦,好的。”嘉賜倒是沒想太多的點點頭,和哥哥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路,嘉賜眼看著周邊的房屋越發破落,活脫脫的從蓬瀛仙境漸漸變成蓬戶柴門,最後竟在一處黃土坡上的糙屋前站定了。
魚邈瞧著那破落的房子似也有些不好意思,硬著頭皮道:“呃,後屋的房子都堆著東西,空落的只有這一處了,你們要是嫌棄……就先住兩天,等我把其他的收拾出來再換。”其實其他的也沒比這好上太多。
嘉賜則看了眼那屋門歪斜的地方,反而誠惶誠恐地對魚邈連連擺手。
“不打緊不打緊,這兒比我們村裡的屋子要住得更好呢,我們很習慣的。”嘉賜邊說邊對魚邈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魚邈見一旁的常旺也跟著點頭這才鬆了口氣。
“那就好,你們有缺什麼就再告訴我,我就住在前頭的弟子房中……”
“好的。”
於是常嘉賜和哥哥兩人便這麼暫且在青鶴門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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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來者是客”,可嘉賜和常旺卻很明白自己的身份,這麼厲害的地界願意收留兩兄弟,絕對是他們高攀了,而平日裡替人家做點小活計小幫襯也是應該的,總不能吃白食吧。
當然,起先水部的弟子們並不稀罕讓他們勞作,兩個無修為的凡人,在他們眼裡於廢人無異,能幹些什麼,後來卻發現常家兩兄弟還挺能吃苦,至少比起這些對活計挑三揀四的修行者來說,嘉賜他們不怕髒不怕累,丟多少破事兒過去都接得毫無怨言,且隨叫隨應,不使喚不是浪費了麼。
雖然心裡如是思量,自認清高的修行者們卻不願意親自去對那倆吩咐這些話,怕傳出去被外界恥笑他們好逸惡勞,連凡人的便宜都要占,所以傳達的差事就落到了資歷最淺的魚邈身上……
魚邈天天往後屋跑,常家兄弟和他自然迅速熟絡了起來。嘉賜忙活的時候,魚邈也會在一邊幫忙,一來二去,讓他對身處之地也多了幾分了解。
他們的確是上了天,但是又沒有真正上天,而是來到了比凡人所處的地界高上那麼一點,比神仙住的地界又低上一點的地方,名為修真界。修真界顧名思義住得都是修真的人,用魚邈的話來說,就是修煉養氣體悟真我,進而能得道飛升超脫塵世的人住的地方。
這些人平日裡需要經常修煉,就跟凡人練武一樣,越練就越強,也能越快變成真正的神仙。修煉的法子五花八門,修煉的門派也五花八門,有大有小數不勝數。像嘉賜此刻所在的青鶴門就是這些門派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門內除了門主之外又分八部,金、木、水、火、日、月、星、辰,分別由八個長老來管轄,每部弟子眾多,可見其勢力深厚。而之前把常嘉賜弄到這裡來的徐風派,據魚邈說,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野路子小派而已,要不是對方使了花招,平日是不可能見得到他們門主的。
雖然嘉賜和常旺都聽得雲裡霧裡,不過卻也大概知道了這些人比凡人要厲害得多,也長壽得多。
“我想起來了,村長好像說過,我們村里幾十年前也有會飛的人來過,還、還幫著把搶米的土匪都打跑了。”常旺回憶道。
嘉賜則抓抓頭皮,糊塗地問:“那我和哥哥到底死了沒有啊?”
“沒有啊,”魚邈握住嘉賜的手腕,“你自己摸摸,你有脈啊。”且堅實有力,健康得很。
“可是我在逃上小屏山上後忽冷忽熱,到後來一覺睡去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氣了。”
魚邈給他耐心的解釋:“那是因為你肚子裡有內丹,小屏山上的妖獸其實並不厲害,很多年前我們門主怕它們下凡傷人,在上面封了結界,高階的妖獸一上去遇了結界就會死的,只有一些低階的在,凡人若不上山,它們是下不來的。我前幾日聽師兄也說起過,你的內丹有護體之效,而你沒有修為所以搞得它時有時無的,但是若它爆發起來,那些低階妖獸都會害怕,因此你和你哥哥那幾天才沒有在山上被凍死,也沒有被吃掉,更何況師兄還說,你得了門主療傷的真氣,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的。”
“真氣……”嘉賜想到那個丰神俊朗的男子,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裡體溫已是如常,但嘉賜卻仿佛還能感覺得到一點溫熱……他眼內帶了絲靦腆,輕輕問:“你們門主的修為很高嗎?”
這回魚邈點頭了,且很用力:“當然啦!我們門主的修為深不可測,不然幾百年來青鶴門怎麼能一直坐穩修仙界第一大派呢,我師父說過,門主現下已是大乘期,說不準哪天就要渡劫飛升了……啊,你聽不懂,沒關係,反正就是門主已到了最最厲害的那一層,離神仙就差一點點。”
魚邈說這些話時沒了以往臉上常掛著的可憐勁兒,雙目如電,紅光滿面,驕傲之情溢於言表,可見身為青鶴門的一員弟子對他是多麼的與有榮焉。
“我們門主不僅修為高深,且大仁大義胸懷若谷,還常常告誡門內所有人都要謙遜慈悲謹言慎行。”魚邈繼續誇讚。
聽得嘉賜忍不住跟著感嘆了一句:“門主真了不起……”
第五章
雖說門主為人光明磊落,且希冀門內弟子也光明磊落,但這偌大一個門派,個個性情迥異,出了門又受他派欣羨尊崇,豈是人人都能如他所願表里如一的?嘉賜在這兒待了一陣後就已經覺得,至少水部的弟子們就沒有魚邈說得那麼良善……
青鶴門八部,每一部都各掌門中一片事務,有的主管日常,好比金部,負責青鶴門內守衛防護之職;又好比木部,負責眾弟子日常用度的分派清算;星部則是執行門規對犯了錯或立了功的弟子進行獎懲規戒等等。也有主管修行所需的,像是日部,管理各種靈石丹藥;而辰部,是集藏兵器法器的地方,至於嘉賜所在的水部,就是靈田的種植和灌溉了。
修真之人雖說到了一定時間就會辟穀,但靈田裡所出的植物食材可不是一般的五穀雜糧所能比擬的,從種子到水源到養料都非凡品,補氣補元,不同的靈谷靈果吃下去都會有不同的效用。當然越高階的食材越難種,所需的功夫和時間也越多,平日裡水部的弟子在修習之餘乾的最多的就是照顧這幾千畝的靈田。
但地是他們辛辛苦苦種的,吃得時候卻要跟全門派的弟子們一道分享,定時要清點數量,誰都不能多拿一份,吃得好吃得壞還得看月部掌管人事的破戈長老的臉色,由此水部弟子們心中偶有不平也算可以預見。
不過自從常家兩兄弟來了之後,其中幾位弟子就得以偷懶了。修真界的白天黑夜要比人界的更長一點,嘉賜沒法分清自己每日究竟要干多久的活計,他只知道,天才剛亮他和哥哥就要起來忙碌,不似那些修真者勞作時可有法術幫忙,嘉賜全靠兩隻手,那麼多靈田自然沒法都照顧到,所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三十個水缸的水全裝滿後,又要去砍柴,十捆打底,再是鋤糙、翻地、澆水,常常忙完天都黑了。
不過讓嘉賜覺得慰藉的是,雖然做的事很多,但他的體力也長進了很多,力氣也大了。幹活干累時坐地上歇一會兒又能變得健步如飛,單薄的肩膀挑上四個桶跑著一點兒也不氣喘,水也不會灑,真是又苦又樂。
可是相比較他的輕鬆,沒什麼護體之力的哥哥就顯得很是疲勞了,嘉賜看在眼中,基本能自己乾的全給他攬了過來,但即便如此,越積越多的雜事還是讓嘉賜和常旺來不及應對。心裡知道這樣下去不該,最終只會累死哥哥也累死自己,但你要嘉賜義正言辭的跑那些人面前撂挑子跟他們吼一句“老子不幹了”,嘉賜卻不敢,他這人見識少,膽兒也小,集市上見了偷兒都不會吭一聲的慫貨,又如何勇於對那些眼睛長在腦袋上的人上人叫囂。
反抗不了怎麼辦?
忍唄。
好在,嘉賜還有一個幫手,那幫手不是別人,當然就是魚邈。
魚邈為何願意三番四次的幫助嘉賜呢,其中一點當然是因為他善良,但是還有一點就是……魚邈也慫,他甚至比嘉賜更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兇狠地瞪他兩眼還會哭鼻子,哪兒像個男孩子,簡直一個可憐精,不欺負他欺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