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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輕輕擦過常嘉賜的臉,幽鴆收回了手,他說:“只要你敢試,自會知道我說得是真是假……”

    眼見他說罷甩袖就要離開,常嘉賜硬是拉回了游脫的神思,咬牙道:“你說有一物可解百毒,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幽鴆看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不過待你的東門主救治金長老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原來他是因此才對金雪裡下手的,想逼東青鶴拿出那靈丹妙藥來!

    常嘉賜卻對幽鴆道:“我的命還要靠金雪裡救治,我不能憑你的猜測就冒這樣大的風險,我要‘風沙’的解藥。”

    幽鴆看著常嘉賜的手,似乎笑了笑,就在常嘉賜以為他會拒絕時,對方自懷裡掏出了一粒像種子般的東西放到了常嘉賜的手心,還輕輕握了握。

    “好好收著,也好好想……”

    丟下這句話,幽鴆的身影疏忽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雙拳緊握,僵硬而立的常嘉賜,還有兩旁恍惚醒來,一臉不明白髮生了何事的青琅與青越。  

    第六十六章

    常嘉賜到片石居的時候, 東青鶴竟然已經回來了, 正立在院子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抬頭看見常嘉賜連忙走了過來。

    “去哪兒了?”東青鶴問。

    常嘉賜避開他的視線,推開門走進了屋子:“還能去哪兒, 廢人的腳程就是這般磨嘰。”

    東青鶴聽著他話裡頭帶著莫名的怨氣, 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青琅他們。

    幽鴆堵了常嘉賜說了半天話, 於被施了陣法的小廝們來說卻不過是一個晃神的功夫,所以面對東青鶴的疑惑, 他們全都回以茫然的目光。

    東青鶴倒未細究, 只對青琅使了個眼色便讓人先退了。

    回到屋內,東青鶴道:“你可是在擔心魚邈?”

    常嘉賜脫了紗帽遠遠丟到一邊, 懶懶的說:“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東門主這麼施仁布恩之人, 哪裡捨得濫殺無辜呢。”

    “你覺得魚邈是無辜的?”

    “不然呢,難道你覺得是他下的毒?那中招的金雪裡得蠢成什麼樣兒?”常嘉賜白了東青鶴一眼。  

    “但是魚邈顯然在袒護著誰。”東青鶴說。

    常嘉賜冷笑的迎上他的視線。

    東青鶴搖頭:“我知道不是你。”

    “何以見得?”常嘉賜好奇。

    “你的傷還需得金長老調理,而且……我就是知道。”東青鶴微笑。

    “哼,花言巧語, ”常嘉賜搭起腿, “你信, 可是你們秋長老不怎麼信呢,他這一招‘借力打力’使得可是比慕容長老的‘柔遠綏懷’要更高一籌。審不出魚邈,可以順藤摸瓜先審同他交好的,”也就是常嘉賜,“審出了魚邈,另一個嫌疑之人便可逃過一劫了, ”那人便是關在秋暮望房裡的沈苑休。

    “沒想到秋長老對那沈修士還挺情深義重的,這個時候還能想到要保他一命。”說到這兒,常嘉賜落到東青鶴身上的視線變得陰陰涼涼,就跟一條帶了倒刺的藤蔓,恨不得牢牢絞住東青鶴的脖子一般。  

    東青鶴只得無奈一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你敢說在慕容驕陽來之前,秋暮望若真聽了那羊山派死老頭的提議,說要審魚邈身邊近兩日與他往來密切的人,你會不答應?”

    在常嘉賜尖刻的視線里,東青鶴退到了門邊:“即便答應,也不過是給門內人一個交代,我自會護你周全。”與其面對諸多猜測,不如開誠布公地給站出來,這向來都是東青鶴的處事方法。

    不過常嘉賜卻不信,尤其看到東青鶴越退越遠,他的心也不由冷了下來。

    可是下一刻就聽門外響起了腳步,站在那頭的東青鶴輕輕打開了門,青琅和青越他們魚貫而入。

    望著那熟悉的木桶和一干泡浴糙藥,常嘉賜倒是回不過神來。

    他可是記得昨兒個東青鶴才過度虛耗修為失了神智,而今日一早到現在,東青鶴是忙得腳不沾地,隔著這點距離,常嘉賜都能瞧得出他眼內的疲憊,即便如此,他竟然……還想為自己治傷?!

    東青鶴揮退了青琅他們回過頭來,對上的就是常嘉賜一張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東青鶴笑:“我沒事兒的。”

    常嘉賜皺起眉:“你這是找死啊。”

    話說完又覺自己口氣里像是透著關心一般,連忙沉聲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青鶴門裡里外外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兒,若是東門主因此再有個三長兩短,前有金雪裡能罵我忘恩負義,後頭就有你那些擁躉能把我撕個粉碎,東門主信還是不信?”

    東青鶴聽了這話反而笑得更深了,他走到常嘉賜的面前,一手撫上了他的腰際……

    “我說了,不會再有之前的事了,那只是一場意外,而且……你的傷已好了六成,此時若有所耽擱,會消弭之前費下的功夫,更是得不償失。”

    在常嘉賜怔楞時,東青鶴眼疾手快地褪了他的外袍,又除了他的裡衣,然後將人抱進木桶中。

    常嘉賜默默的靠在那兒,看著東青鶴向那裡間而去,半盞茶後他又走了出來,抬腿也進到了水裡。

    常嘉賜忽然說:“我方才遇見偃門門主了。”  

    對面的東青鶴一頓:“在哪裡?”

    “你說呢?”常嘉賜笑,“我身上那麼重的魔氣,你要一直作勢忽略我都替你累得慌。”

    東青鶴蹙起了眉。

    常嘉賜看著他:“你不問我他來做什麼嗎?”

    東青鶴說:“他來找金長老。”

    “不錯,東門主果然洞若觀火,除此以外呢?”常嘉賜眯起眼。

    東青鶴卻不說話了,只望著他。

    常嘉賜挺起了背脊,挨到了東青鶴的身前:“怎麼?東門主什麼都不問是在顧忌什麼害怕什麼,還是覺得憑藉自己的本事就能將一切都了如指掌?”

    片刻,東青鶴搖了搖頭:“我只是不想順著那位偃門主的意思而已。”

    “他什麼意思?”常嘉賜疑惑。

    東青鶴道:“讓我懷疑你。”  

    常嘉賜一愣,反問:“你沒有嗎?”

    東青鶴坦然地看著他。

    常嘉賜表情有些扭曲:“對,他是來找金雪裡的,可是除此之外,他還為了一件事來。”

    東青鶴似有所覺,竟微微向後仰了仰頭,想要避開常嘉賜的氣息。

    常嘉賜卻不依不饒,又慢慢欺近了一分:“他說,他在找一樣可解百毒可生修為超脫三界的神物,名為三青鳥翎羽,東門主如此見多識廣,可是聽說過這個好東西?”

    東青鶴側身:“聽說過,但我從未見過三青鳥。”

    “我也沒有見過……”常嘉賜點點頭,驀地坐了回去,也帶走了東青鶴身前縈繞的熱意。

    東青鶴暗暗鬆了口氣,正欲打開手中小瓶,將最後一味藥倒入水中,開始今日的救治時,眼前的常嘉賜竟猛然跳起想要跨出木桶朝那裡間而去。

    不過他才一動,就被一直防備著他的東青鶴抓了回來。

    “嘉賜,那裡面什麼都沒……”  

    話才說一半,又被一道清脆的裂帛聲打斷。

    原來常嘉賜在趁著東青鶴制住自己的時候,忽然返身,伸出兩手一把撕開了對方的內衫!

    自浸浴起,常嘉賜每每都被剝了個精光,一身的殘缺全被對方看個透徹,而那頭的東青鶴卻總是留著一件最後的裡衣,讓他很是不滿,常嘉賜本以為對方是為了假正經,亦或是故作狼狽實則想用那浪蕩的模樣來擾亂自己(?),直到這一刻,常嘉賜才恍然大悟,東青鶴在隱瞞些什麼。

    只見那人寬闊健碩的胸膛上躺著好幾道深深淺淺的刀痕,深的皮肉翻卷尤滲血絲,淺得則結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痂盤桓在心口處,就像一張蜘蛛網,明晃晃的吸食著東青鶴的修為,東青鶴的命脈。

    見常嘉賜一瞬間白了一整張臉,東青鶴想要拉回自己的衣裳,然而一觸到那人的手時才發現他在顫抖。

    “嘉賜……”東青鶴喚他。

    常嘉賜沒應。

    “嘉賜……”東青鶴又叫了他一聲。

    常嘉賜還是不說話,只一雙長長的眼睫僵硬的撲閃了一下。  

    東青鶴嘆了口氣,索性張開手將他整個人都攬到了懷裡,牢牢地貼在了胸口。

    “沒事的,以我的道行,會好的很快,之前幾日的已經痊癒了,不信,你仔細看看?”東青鶴說著,拉起常嘉賜的手也貼在了胸口,溫熱緊實的觸覺卻讓對方跟摸到了一塊火碳般,燙得一下就想躲開,然掙動的掌心卻被東青鶴用力壓了下來。

    “為什麼……”

    常嘉賜呆呆地問,他盯著東青鶴駭人的傷口,反反覆覆囁嚅著這兩句話。

    “為什麼……為什麼……”

    常嘉賜不懂,東青鶴什麼都有了,他以後還會有更多,他應該惜命的,這裡沒有天下蒼生需要他力挽狂瀾,也沒有千萬矚目值得他殺身成仁,只有他常嘉賜,處心積慮,孑然一身的常嘉賜。何必呢?那個地方該是心頭血,修真界人人皆知“一滴心頭血,百年丹田氣”,由此可見那處血脈的珍貴,而東青鶴雖然因為修為高段,可一旦骨血危脆,反而難以支撐他筋脈中過甚的內力,更容易遇險,就好像一處華麗的殿宇,若是房梁一根一根被拆了,精緻繁複的磚瓦美飾只會加速他的崩塌陷落,東青鶴這般大把大把的將氣血折給常嘉賜,根本是用自己的命在續常嘉賜的命,叫常嘉賜如何明白!?  

    是,他是想讓東青鶴死,但是他要自己親手將他送上黃泉路,討回自己所受的苦,而不是看著對方以這般捨身成人的姿態來挽救自己,常嘉賜不需要,也不會信!

    東青鶴對上眼前那張與其說是茫然困惑的臉,常嘉賜眼裡的神情更像是遭遇到讓他不敢接受的真相一般,帶著一種恍惚的驚懼之感,東青鶴心頭一緊,伸手捏住了常嘉賜的下顎,逼迫他抬起了臉。

    “嘉賜……”東青鶴又叫了一聲,嗓音重了一層,“你真的不知道嗎?”

    常嘉賜眸光動了動,遲滯地對上東青鶴的臉,然後被他眼裡深沉的情緒激得一驚。他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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