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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嘉賜一邊遙望,一邊慢慢凝起腹內的氣息,忽的耳際紅光一閃,他整個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偃門內的魔修只覺眼前隱約晃過一陣冷風,再去尋卻什麼都沒看見,只當自己過度緊張,出現了幻覺。

    雖然有紅纓玉傍身得以入到門內,但偃門那麼大,常嘉賜若要細查還真猶如大海撈針,結果就是他在裡頭兜兜轉轉了近一個時辰修為耗了不少卻依然一無所獲,常嘉賜知道要再這樣下去,不是他自己找得筋疲力盡就是最後被人發現讓幽鴆給瓮中捉鱉,正打算尋個魔修下手嚴刑逼問一番,沒想到機會卻自己送上了門。

    遠遠的,常嘉賜竟然看到了幽鴆。

    那個男人依然戴著面具,身後隨了三四個侍從,正從一座石橋上走過。

    常嘉賜眼內一閃,心道真是天賜良機,立時尾隨而上。他本打算待幽鴆回房或者是行到人少處就對他下手,結果幽鴆下了橋並沒有往那前繼續而去,而是拐了個彎來到了湖邊。

    那裡的岸沿種了許許多多的樹木,儼然就像一處密林,幽鴆讓那些侍從都等在了林邊,自己走了進去。

    常嘉賜正欲跟上,幽鴆卻忽然停步,似有所覺的回過了頭。

    常嘉賜嚇得一怔。  

    有一瞬間他真的以為幽鴆發現了自己,因為那面具下的眼神如此犀利,不偏不倚的凝視過來。

    不過很快常嘉賜就知道是自己多慮了,幽鴆只是回了下頭後就又邁步向前了。

    常嘉賜的紅纓玉那時可是連鬼差和東青鶴都騙過去的,區區一個幽鴆如何辨識得了這界外之物?常嘉賜稍稍安了安心就要欺近,結果一抬頭卻發現眼前沒了那毒鳥的影子。

    去哪裡了?!

    常嘉賜莫名,明明剛才還在眼前的。

    花了那麼多的功夫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裡,常嘉賜沒理由輕易放棄,明知前路兇險,但積鬱在心的憤恨又讓他甩脫了所有的顧慮,依然執意向前。

    常嘉賜開始在那小樹林裡尋了起來,一圈……兩圈……外頭瞧過來這林子也就一、兩畝地的大小,常嘉賜卻愣是在裡頭怎麼都繞不出來,他不僅尋不到幽鴆去哪裡了,他連出口都找不到了。

    很顯然這裡被人布了迷陣,而且是極強的迷陣,常嘉賜向來對這些東西都不拿手,要讓他破陣簡直是難上加難。

    常嘉賜想著,收了紅纓玉的屏障,咬牙握上了天羅刀的刀柄,既然破不了這陣,自己就燒了這偃門,大不了和那毒鳥同歸於盡……  

    眼見常嘉賜的瞳仁閃出了腥紅打算破罐子破摔,忽然一陣輕巧的腳步從遠處傳來。常嘉賜回神,連忙要往一棵樹後閃避,沒想到這陣勢裡頭的地形交錯混亂,腳步聲是從後頭來的,常嘉賜往前面跑,結果卻迎面和那來人撞在了一塊兒。

    常嘉賜一驚。

    對方也是嚇了一跳。

    那人穿得並不是偃門的弟子服,更像是伺候人的小廝,常嘉賜以為這回一定要暴露,轉眼天羅刀抽出要架上對方的脖子時,那人卻先一步舒了口氣,對常嘉賜露出無奈的表情。

    “哎喲,公子……您怎麼出來了?”

    常嘉賜莫名。

    對方卻快步上前一把將他扶起,緊張的拍著他的衣袍:“門主讓您好好在屋裡待著的,您看您,偷偷換了衣裳跑出來,虧得被奴才發現了,要有個三長兩短,門主怪罪起來怎麼辦?”

    常嘉賜捏在刀柄上的手緊了緊,又緊了緊,緩緩鬆開了。

    “……我只是想出來看看。”常嘉賜低下聲道。  

    小廝嘆了口氣,輕輕扶著常嘉賜向林子一頭走去:“奴才明白,奴才也曉得您日日在苑內住悶了,門主也心疼著呢,這不著人給您帶了不少人界的好東西,您一定喜歡。”

    兩人說了沒幾句,那小廝竟領著常嘉賜出了林子,而眼前的景致卻看得常嘉賜心內一驚。

    偃門的殿宇多為高堂大廈黑瓦灰牆,遠遠望去雖然恢弘,卻透出深深的幽冷逼仄,毫無半點人氣。然而眼前的地方卻完全不同,朱樓碧瓦青磚白階,蔥蘢的糙木繚繞四處,香氣馥郁間彩蝶翻飛,這哪裡是偃門,這根本就是一處富貴人家的庭院。

    而隨著那小廝越走越深,常嘉賜的臉色也變得越發青白,這迴廊,這假山,這小亭……一步步,一處處……為何都如此讓他熟悉,直到來到一棵高大的梨樹前,站在那院子門外,常嘉賜再邁不動一步,眼睛也徹底紅了。

    他認得這裡……就算忘卻所有他也不會忘記這裡。因為多少次午夜夢回,多少個魂牽夢縈,他總希冀自己睜開眼就站在這方院子裡,而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懶怠功課打了個小盹兒做下的一場噩夢……  

    “公子?”小廝見他怎麼不走了,疑惑的回過頭來。

    常嘉賜茫然回神,呆呆的問:“我……住在這裡嗎?”

    小廝頷首:“對啊,您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又有些糊塗了?”

    “是、是……我糊塗了,是我糊塗了……”常嘉賜重重抹了把臉。

    那小廝見他神色不對又要上來扶他,卻被常嘉賜避開了:“不、不用……我自己進去,自己走……”

    “哦,那我去給公子端藥,您可不能再像上回一樣亂跑了,外頭那麼危險,您要在迷陣裡頭費了神,門主可要心疼。”

    小廝一邊絮叨一邊快步向一旁走去,他一點都不像偃門的弟子,他的身上甚至沒有半點魔氣,更像是一個凡人……

    常嘉賜越想越恍惚,他又盯著門前的梨樹看了半晌才緩緩走到門邊,抬手去推。  

    門沒有關,幽幽開了一道,任常嘉賜走了進去。

    門內的東西不多,但處處精細考究,也處處……一模一樣,那桌那椅,那屏風那軟榻,連八寶架上的青玉瓷瓶都擺得分毫不差。

    而案几上則放著一副才寫好的字,連墨跡都未全乾:

    生涯雖舊,衣食足夠,區區自要尋生愛。

    一身憂,一心愁,身心常在他人彀,天道若能隨分守。

    身,也自由;心,也自由。

    常嘉賜瞪著那清秀的點豎撇捺,渙散的神思一點一點聚攏了起來,他忍不住抖著手覆上了紙面,僵硬的來回摩挲……

    若旁的死物還能因時間久遠記憶偏差,可這個,這個是騙不了人的。

    他就算認錯所有,也不會不識得自己的字跡!

    這是為何……這是為何……

    就在常嘉賜已是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時候,遠處驀地響起一陣清脆的笑語,猶如一柄利劍擊穿了常嘉賜搖擺的心。  

    “幽鴆,你怎麼又回來了,都說了不用緊張,我會乖乖待在屋裡的……”

    話說一半斷了,對方仿佛也發現到了屋裡忽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一時頓在了那裡。

    常嘉賜沒動,對方竟然也沒動,兩人便這麼一前一後呆站了半晌,身後的人終於先一步走了上來。

    雖然常嘉賜已是感知到了什麼,但真待他抬起眼對上眼前的那張臉時,他還是忍不住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不,不止臉,身形、舉止、步態、笑容皆半點不差,就好像眼前擺了一面鏡子一般。

    笑容,是的,不同於常嘉賜如遭雷擊一般的神色,走至他面前的那個人在驚異一瞬後卻對他彎起了嘴角,綻出一個似悲似喜的微笑來。

    他用那如出一轍的嗓音溫軟的笑道:“嘉賜,你終於來了。”

    第九十八章

    有一瞬間常嘉賜覺得其實自己還陷在那片小樹林中, 根本沒有走出來, 這是幽鴆發現到他在這裡便故意布下的局,為了捉拿迷惑常嘉賜而設下的局, 這不是真的, 只是一個難以言說的幻境而已。  

    可是幻境能幽微到連那些彼時埋葬於記憶深處的細枝末節都貼合毫釐嗎?常嘉賜不懂奇門遁甲八卦符咒, 但虛幻偽真他還是能分得出來的……而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真的。

    不是影子, 也不是幻形。

    “你是誰?”

    面對對方一副與自己別來無恙甚至對他的到來期盼已久的口氣, 常嘉賜緊緊皺起眉,滿臉的防備。

    眼前人仍是笑著的:“我們見過的, 你忘了嗎?”

    見過的……

    如果自己見過這樣一張臉怎麼可能輕易遺忘, 而這不過是常嘉賜第二次到偃門來, 和對方根本沒有……等等,第二回 ?!

    這個人剛才還在叫幽鴆的名字,用著那般熟稔自然的口氣,之前聽那小廝所言, 幽鴆對他也十分掛心, 這偃門之中能得幽鴆如此相待的常嘉賜思來想去, 只有一個人,那個自己第一次來此就遇上的神秘少年……

    “你、你就是那……祺然?”  

    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常嘉賜自己卻一愣。這張臉,這兩個字,他本以為不過是差不多的名,而現在常嘉賜似乎覺出了什麼。

    “祺然……祺然……”常嘉賜咀嚼著,“祺然……賀祺然?!賀祺然!!!”

    聽見這個名字, 眼前的人笑意漸深,顯然是常嘉賜說對了。

    “我知道你會記得。”

    可常嘉賜卻聽得不住搖頭:“不,不是的……你不是賀祺然,你怎麼會叫賀祺然?”

    那個名為“賀祺然”的男子無奈一笑:“其實,我也不想叫這個名字,只不過你知道的,活了這麼久,沒幾個名號能真正如意,我不喜歡‘花浮’這個名字,‘常嘉賜’卻是你喜歡的,所以我思來想去,只有‘賀祺然’還能一用。”

    “可是賀祺然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常嘉賜瞪大眼,“他只在道觀里活了十幾年,就從小屏山上一路掉下地府,活活摔死了……”  

    賀祺然仍是笑:“我沒說我是活的啊。”

    “可你不是賀祺然!”常嘉賜沉聲吼道,拍著自己的胸口,“我才是賀祺然!”賀祺然死了才有花浮,花浮死了才有他常嘉賜!

    面對常嘉賜的震驚,賀祺然卻顯得十分淡定,他也沒有否認他的話,相反賀祺然點了點頭。

    “你是賀祺然,而我也是,因為,我就是你……”

    什麼?!

    常嘉賜呆愕一瞬,不過很快就笑開了,笑得肩膀顫抖,笑得眼眶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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